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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瞪著天花板,總是忙碌的腦袋難得停擺。

  這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他能夠想像的了,簡直難以置信。

  他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個荒謬至極的綺夢,但他身上——胸、腹、甚至還有脖子和下巴——那黏膩的觸感正在慢慢乾掉,變成能夠被指甲摳下的硬塊,證明了他所經歷的就是鐵一般的現實。

  威廉本來一動也不動,正在平復心中的驚濤駭浪,還有想要殺掉他(暫時的)枕邊人的衝動——直到他看見收下他初夜的男人突然放大的臉。

  威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住了男人湊上前的腦袋瓜。

  「唔唔!嗚……

  威廉的手直接按在男人的臉上,導致對方無法好好說話。威廉欣賞了一會兒男人偷襲失敗的滑稽模樣才放開手:「請您滾開,謝謝。」

  「……我只是,有點……情不自禁。」男人的解釋很蒼白。他尷尬地退了回去,但立刻又可憐巴巴地望著威廉說:「可是……可是我們……你看,那種事都做過了,只是一個吻而已……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威廉並不領情。

  威廉慢慢地撐起身體,覺得從來沒有如此疲乏過,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似的;偏偏高潮後的倦怠又不那麼令人厭惡,甚至有點討喜。要是他沒有事情要處理,而是能夠悠閒地躺在原地,他應該會擁有一段不錯的睡眠,可惜他的處境不容許他這麼做。

  男人又試探地向他討要溫存的機會:「那,抱一下?」

  「恕我拒絕。」威廉斬釘截鐵地說,一邊伸長了手,把男人扔到一邊去的手帕撈了過來。

  「……那樣弄不乾淨的。」男人看著他試圖用手帕把身上的精液給擦掉,嘆了一口氣。「你等我一下。」

  威廉完全不想理他,沒去管這個讓他火大的alpha要去幹什麼。威廉把那些沾著精斑的地方擦得都發紅了,但那些地方還是殘留著一種艱澀的觸感,液體風乾之後在皮膚餘下了緊縮的感受,讓他又回想起男人舔吻他身體時的感覺。

  威廉覺得更火大了。

  「喏,用這個吧。」叼著還未點燃的菸,男人遞給他一條濕毛巾。「你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威廉低著頭接過了毛巾,「請隨意。」

  威廉覺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力:在對他做了那些事之後,只是一根菸,卻還來問他的同意?

  威廉簡單地把自己收拾乾淨,決定待會要把手帕和毛巾都扔進海裡,他可不想讓任何人發現這種東西。

  他默默地穿戴整齊了,然後發現他還沒嗅到一星半點的菸味。

  身上只套著一條褲子的男人還在尚未穿上的衣物口袋裡翻找,看起來有點不耐煩。威廉暗自嘆氣,沉默地遞了一盒火柴給他。

  「啊,謝了。」男人看起來有點意外。

  「……你身上還有嗎?」威廉問。

  「——有。」男人訝異地回答。雖然省略了主詞,但男人俐落地不知從哪裡摸出另一根香菸遞給他。男人看著威廉把菸含進口中,替他劃了根火柴。

  男人虛攏著點燃的火柴,小小的火光照亮了男人的掌紋。在火柴將香菸燃上前的短短幾秒,威廉看著男人的掌心,知道男人正在看著自己的臉。

  他們安靜地坐在床沿吞雲吐霧,氣氛有些微妙,後來是男人率先開了口:「我沒想到教授你也抽菸。」男人停了一下又說:「你身上沒有菸味,可是卻又隨身帶著火柴……

  「在社交的場合,這並不奇怪。」威廉吐出一口煙,淡淡地說:「而我恰好有菸癮不輸你的夥伴同行……他總是因為覺得每一盒火柴的數量比每包香菸還要多,所以常常帶不夠火柴。」

  「看來你們是很不錯的朋友。」男人評論道。

  威廉點點頭,「但我其實不怎麼喜歡香菸。」他覺得嘴裡的味道很糟糕,飄散的菸霧讓他想到工業革命後的倫敦同樣糟糕的空氣品質;不過對比他今晚的心情,那些都是其次了。

  「我也覺得你看著不像會抽菸的人,所以才感到奇怪。」男人側著頭看他。「不過稍微想一想之後好像又不覺得那麼奇怪了……

  男人笑了一下:「既然你不是一個人來,大概是想讓自己染上渾身的菸味後再回去……我說的對嗎?」

  威廉夾著菸的手微微一僵,不過他若無其事地吸了一口菸作為掩飾。「我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一下罷了。」

  「——啊,那麼一根恐怕不夠?」男人說:「你剛才有一瞬間看我的眼神,像是想把我和你的手帕一起扔進海裡似的。」

  威廉笑了:「您多心了……不過若是您心血來潮想游泳的話,我是不會阻止您的。」

  「不了,我沒有夜泳的習慣。」男人大笑。「教授真是個幽默的人。」

  威廉笑笑,並未接腔。男人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不過我懂你說『想要冷靜』的意思……你不覺得,吐出煙霧,然後看著它們消散掉,就像是塞在腦子裡的煩心事也跟著消失了一點,不是嗎?」

  「……您是這樣認為的?」副業諮詢師的威廉忍不住說:「問題不解決掉,它們還是在那裡,您說的只是心理上的感受罷了。」

  「是啊,不過人有時候就很依賴這種心理上的安慰……」男人說,「我覺得,要是人心安定了,在面對問題時更能迎刃而解……這就是實質上的助益了。」

  「——聽起來您對此似乎頗有心得。」威廉投以一個探究的目光。「或是您是想解釋自己的菸癮從何而來?」

  「你心裡想的是『這是在給自己嚴重的菸癮找藉口』吧?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威廉笑道:「我可沒那樣說。」

  男人嗤笑,「教授,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坦率?」

  威廉挑眉看著他。

  「抱歉抱歉,當我沒說。」男人似笑非笑,「畢竟我們也還沒有熟到能夠敞開心扉聊天的程度嘛。」

  「我很高興您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哪裡,我對自己的臉皮有多厚還是很清楚的。」

  

  威廉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桌旁將已經抽到底的菸尾按進菸灰缸裡熄掉。

  威廉說:「時間不早了,我想我就不繼續待在這裡打擾您休息了。」

  男人也站了起來,「我倒是想被你『打擾』久一點呢。」不過男人還是跟著他走到門邊,在他已經將手放上門把時突然捉住他的手腕:「等等。」

  「……」威廉詢問地看向他。

  「你有東西掉了。」男人揚起另一支手,食指拇指間捏著一枚精巧的紅寶石袖扣。

  威廉看向自己被捉住的右手,一點深紅仍點綴在雪白的袖口上,有一瞬間他猜想會不會是這個alpha恰巧也有與他一模一樣的袖扣,此時故意拿出來開他玩笑;不過當他看向自己的左手,才錯愕地發現那裡的確空空如也。

  威廉看著男人很自然地拉過自己的左手,替他把那枚袖扣別回它本來的位置,略顯僵硬地說了一聲謝謝。

  「是很上乘的紅色剛玉……和你的眼睛很相襯呢。」男人狡黠地眨了眨眼,「這麼貴重的東西,下次要注意點喔。」

  「我會的。」威廉抽回手簡短地說:「晚安,我走了。」

  在威廉就要闔上門時,男人一只腳卡在了門縫間。「你還記得我們的『協議』對吧?」

  威廉瞬間就沉下了臉,但男人立刻又笑眯眯地說:「晚安囉教授,祝你好夢。」

  

  威廉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夜已經深了,在這種時刻發出如此粗魯的聲響非常不符合他的風格,但他真的受不了了。

  威廉繃著臉回到自己的房間,咬牙切齒地把自己摔進了高級客房才備有的小沙發裡。他的手肘撐在膝蓋上,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個男人說的對,一根菸並不足以使他冷靜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嚐過如此挫敗的滋味。

  怎麼可能會有人擁有與自己相同的袖扣?這可是他成年時收到的的生日禮物——它們來自阿爾伯特,是低調卻奢華的訂製品。當時阿爾伯特將這副袖扣替他別上,並且這麼告訴他:『我一看到這對紅寶石就知道這會是最適合你的生日禮物,因為它們的顏色和你的眼睛很相襯。生日快樂,親愛的威爾。』

  他不可能把袖扣弄掉的。他這副袖扣的設計,對不習慣使用袖扣的人來說也許不是那麼好穿戴,但這也確保了其耐久性和堅固。他很確定在把襯衫穿回身上的時候它們一個也沒少,恐怕是他們一起抽菸的時候被那個男人摸走的……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渾然不覺。

  他覺得男人沒有惡意,但是他真的過於鬆懈了,被該死的發情期弄得完全不像那個威廉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

  威廉的心情糟透了。他後悔沒聽進路易斯提醒自己「進食」的叮嚀,還氣突如期來分化出的第二性別、接踵而至的發情期……還有男人說的那句話。

  『而你……畢竟是個omega。』

  威廉自己都沒發現他強烈的惱火中其實夾帶著一絲委屈。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那個男人在床上如何折騰他。撇掉男性骨子裡在性事上格外在乎的自尊不談,他承認他的確也有舒服到,他本來就是可以為了達到某個目的而不去計較過程與手段的人。

  客觀來說,今晚發生的一切完全不會對他明天的計畫造成影響,他根本不該動搖到這個地步的。除了他的童貞,他並沒有損失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是,就因為他分化成了omega,所以他就應該屈服於alpha的擺佈嗎?

  他又不是自願分化成omega的,就像當初他也不是自願變成半吸血鬼這樣的怪物。

  威廉仰起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累壞了,但他覺得他可能沒辦法擁有一個無夢的好眠。他又惦記起了他隔天的計劃。

  就在此時,他房間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威廉起身替來人開了門,不太意外門外站的是阿爾伯特。

  「阿爾伯特哥哥。」

  「這麼晚才回來嗎,威爾?」阿爾伯特在他旁邊坐下,然後又有些遲疑地問:「你是和莫蘭忙什麼事情去了……嗎?」

  「嗯,是啊。」威廉含糊地回答。

  「忙到這麼晚真是辛苦你了……其實臨時有什麼突發狀況的話,你可以通知我一聲。」阿爾伯特看著他的目光有些擔憂。「一切都還好吧?」

  「放心,我們的計畫沒有問題。」威廉笑笑。

  阿爾伯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個人……也還好吧?」

  「嗯?」威廉微微歪頭,用看起來有些疑惑的模樣反問:「怎麼了嗎?還是哥哥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只是關心你一下。」威廉察覺到阿爾伯特正打量著自己,至少從頭到腳都仔細地看過一遍。阿爾伯特很快就收回了探查的目光:「畢竟威爾有時太認真了,都忽略了自己應得的休息。」

  阿爾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早點休息吧威爾。我過來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只是想說怎麼那麼晚都沒見你回來。沒事就好。」

  他和阿爾伯特的房間就在隔壁,所以阿爾伯特知道他現在才回來也不奇怪。威廉抱歉地說:「讓哥哥掛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阿爾伯特笑了笑:「千萬別這麼說。那我回去囉。」

  威廉點頭:「哥哥晚安。」

  不過,就在阿爾伯特要離開的時候,威廉終於忍不住問:「阿爾伯特哥哥,我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味道嗎?」

  阿爾伯特頓住了腳步,半側過頭說:「……菸味重了點,所以我才以為你是和莫蘭一起行動。」

  威廉立刻就聽出了阿爾伯特的弦外之音。他有點後悔自己衝動問了這個問題——這真不像他,整個晚上不是在後悔就是在生氣。

  

  或許阿爾伯特也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似乎使威廉感到尷尬了,他快速地說:「畢竟是社交的場合,有菸味很正常。」

  「……也是。」威廉有些不知所措,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壞事被老師發現的學生。

  「——如果你不是在問菸味的話,」阿爾伯特想了想,說:「我覺得,你聞起來像百合花。」

 

TBC


敏銳如阿爾伯特怎麼可能沒察覺到什麼威廉有什麼變化www

原本想問什麼,不過還是算了xd
 

註:剛玉(corundum),其硬度(摩氏硬度9)僅次於鑽石(摩氏硬度10)。corundum源自梵文kuruvinda,意為「紅色的寶石」。純的剛玉呈無色或白色,但是含有微量鉻時就會呈現紅色;紅寶石(ruby)指的就是透明深紅的剛玉。(Ref:貓頭鷹出版社,【台灣寶石、岩石與礦物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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