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窗

　　路易斯站在威廉的門口，他的手躊躇地舉起又放下，他仍在猶豫是否該敲門。他曉得他的威廉哥哥此刻肯定正在忍耐著身體上的不適，但他無從得知他的出現是否只會使威廉陷入更難受的情況。

　　他的哥哥已經背負十分沉重的心理負擔，還有吸血鬼的體質使威廉時常處於對血液感到飢渴的狀態。他深知哥哥的辛苦，但就算是這樣，他溫柔的哥哥還總是以笑臉面對他，所以一想到威廉本來不必遭這種罪，路易斯就感到深切的悲哀，隱忍的怒火也在胸口悶燒，卻無從發洩。

　　路易斯知道這大概不太理性，但他很想把威廉出現第二性別的錯歸咎到夏洛克•福爾摩斯身上。原本他還能認為威廉沒有第二性別是上天的垂憐，也許神可憐他哥哥所以免掉了那獸一樣原始的性徵，結果他錯了，該出現的還是會出現，就在他哥哥從諾亞號回來之後……不、應該就是在諾亞號上。有了第二性徵的威廉看起來沒什麼改變，卻又在看不見的地方確實改變了什麼。他的哥哥笑起來還是那樣溫和，彎著眼接過熱紅茶時會對他露出發自內心的放鬆微笑，與以往無異，但……路易斯說不上該如何形容，他總覺得威廉變得更加動人，讓他聯想到一叢被雨露滋潤過的聖母百合。威廉剛到家的時候，他就捕捉到了威廉身上既陌生又熟悉的濕潤香氣。他並不是刻意去聞，只是信息素這種東西很難被忽略，只要是已經性成熟的個體都能辨別出來，就算不想，也避免不掉。威廉標誌性的性別氣味就那樣鑽進了他的鼻腔裡，清晰地向他的大腦傳遞了一個資訊：他的哥哥身上有別的alpha留下的標記。

　　這代表兩件事。一是威廉忽然像平凡人那樣也擁有了第二性別，這倒也罷，重點是第二件事——有人染指了威廉。

　　這個認知使路易斯錯愕，隨之而來的是又驚又怒。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因為照著他們的計劃，他們莫里亞蒂家在這一代就要斷後了，威廉怎會跟別人有「那種」關係？他的哥哥，他悉心照料的、與他如此親近的哥哥，居然被做了那種事！他沒有那方面的經驗，但總認為omega就是被掠奪的一方，他哥哥的童貞……

　　路易斯下意識認定威廉不是自願的，但理性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先入為主。憑威廉的能耐，如果不是威廉願意的，誰又能勉強得了他呢？但理解到這一事實沒有讓路易斯覺得好過些，這反而將他推入了更深的谷底。

　　有某個人，與他哥哥產生了比他和哥哥更加親密的關係。

　　想到這個，路易斯就覺得胸口上壓著什麼，他已經治好的心臟似乎又隱隱抽痛。他無法想像他的哥哥未來會嫁予誰，然後搬出莫里亞蒂宅，接著在某一天通知他懷孕的消息，讓他有空時去看一看他大腹便便的哥哥……屆時哥哥不再只是他一個人的哥哥，還會是別人的妻子、別人孩子的母親。

　　「是你嗎，路易斯？」

　　門後有些模糊的聲音將路易斯從不著邊際的幻想中拉回現實。

　　路易斯猛然回神。他是來關心威廉需不需要任何幫忙的，但他多少也被威廉濃郁到溢出房門外的信息素影響。若非他是威廉的親弟弟，他一個年輕alpha恐怕也很難抵擋的住這般誘惑。儘管有血緣作為屏障，但只要威廉進入發情期，他還是會保守起見也服用抑制劑。

　　路易斯捏著手中的針管，儘可能用平靜的聲音答道：「是我。我想也許哥哥想要更多的抑制劑……」

　　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路易斯能料想到威廉躺在床上嘆氣的畫面。站在威廉門口的當然只會是他，因為阿爾伯特工作繁忙，不能時常過來杜倫這邊，威廉這麼問，無非是早就察覺他站在自己門口了，不好叫他直接進去，但又不希望他離開。半晌，威廉才說：「我是想要，但我不確定它們現在對我到底有沒有用……進來吧，沒問題的。」

　　威廉沒有鎖門，路易斯輕手輕腳地按下門把走了進去，深怕鎖芯轉動的細微聲響也會驚擾他哥哥。天還大亮著，但威廉房間裡所有的窗簾全部都被拉上，也未點燈，只有些許的日光從縫隙漏進屋裡，那讓威廉的輪廓看起來朦朦朧朧的。

　　「哥哥，你今天都還沒進食。」路易斯把針管和透明的藥劑在威廉的床邊放下，他站在床前勸道：「多少吃點什麼吧？哥哥告訴我想吃什麼，我就去弄來。」

　　「謝謝你，但我真的一點胃口都沒有。」路易斯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見威廉勉強地微笑。「我不餓……倒是你，很抱歉讓你這麼擔心，但這真的沒那麼嚴重，我多睡會兒就好了。」

　　「……哥哥，但是發情期起碼也要好幾天，你不可能完全不吃東西的。」路易斯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後又無力地放開。「哥哥……為什麼我的血就不行？我是個人類——」

　　「路易斯，」威廉用上了一個虛弱卻嚴厲的口吻，「這個問題我們已經爭論過很多次了，我不會改變我的立場。我絕不吸你的血，你是我弟弟，我不能傷害你。」

　　「但是其他動物的血液沒辦法像人類的提供你們那麼多精力。」路易斯辯駁道：「阿爾伯特哥哥說過的，不然他也用不著找一個固定的血液供給者……」

　　「阿爾伯特哥哥他——你是知道的，他本來就比較講究，還是人血最美味，所以他當然會找一個固定口糧。但我跟他不一樣……」

　　「這不是講不講究的問題！」路易斯難得對他的親哥哥產生了氣急敗壞的情緒，但是他很克制，沒讓自己真正的心情表露出來。他嘗試和威廉講道理：「哥哥，阿爾伯特哥哥是嘴刁，但你是連吃都不吃，這不一樣。」

　　「我……」威廉惴惴不安，沒有下文。

　　「——不對，我說錯了。」路易斯推了一下眼鏡，他察覺威廉的心虛。「我知道，哥哥也嚐過人血的味道了。上次哥哥在深夜出門的時候，是去覓食的吧。」

　　路易斯平常絕對不可能用這麼咄咄逼人的態度來面對威廉，可是一想到這件事，路易斯就不禁變得張牙無爪。雖然他許多時間都是待在宅子裡主持家政事務，但這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上次在列車上，在那麼近的距離下遇見那個偵探，他立刻就曉得了，他哥哥選中的這個偵探，就是他認為玷汙哥哥的男人，哥哥從諾亞號回來之後，身上就有那個氣味。

　　威廉不說話了，在棉被下的腿屈起，然後低著頭抱住了自己的膝蓋。氣氛很微妙，威廉像是做了壞事被逮到的小孩，而路易斯是抓包的家長，並且試圖表現得沒有像心中真實情況那樣生氣。

　　「哥哥，我們可以邀請福爾摩斯過來。」路易斯不想讓自己對福爾摩斯的敵意那麼明顯，他心平氣和地說：「倘若他不願意，我也能把他帶來，只要能讓哥哥隨便吃點什麼……」

　　房裡近似百合花混合水果氣味的香氣忽然變得更加甜膩，路易斯大為惱火。那個可惡的福爾摩斯，在他哥哥身上留下臨時標記，現在他哥哥光是聽見這個姓，信息素都亢奮地壓不住了。

　　「路易斯，福爾摩斯先生並沒有脅迫我過，而我們也不應該去脅迫他。」威廉的聲音聽起來弱弱的，仰起頭看他。「……你生氣了嗎？」

　　「我沒有理由生氣。」路易斯落寞地說。他不知道他現在是在說給自己還是說給威廉聽。「我為什麼要生氣？哥哥若是能像阿爾伯特哥哥那樣找到一個固定的口糧，就能按時吃飯，我會很高興的。」路易斯低聲說：「只是哥哥……你不覺得你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嗎？阿爾伯特哥哥是beta，但哥哥你……」

　　「我不打算將任何人類當作口糧。像以往這樣，我不也能夠維持正常的生活嗎？」威廉皺著眉打斷他的話，「至於你說我上次外出……那只是意外。」

　　「他誘拐你了？用他的血？」

　　「沒有！路易斯，我們……我們只是……」

　　「你要說『只是一樁交易』嗎，哥哥？」路易斯懨懨地說：「我只是希望哥哥可以再評估一下福爾摩斯能提供的跟你所承擔的風險是否成正比。他害你變成這樣——」

　　「每個人本來都會有第二性別，這又不是福爾摩斯造成的，只是湊巧……」

　　「哥哥，既然你暫時仍然吃不下東西，」路易斯很受不了聽見他哥哥去維護那個偵探，於是即時截斷了威廉的話頭，「那你需要抑制劑嗎？至少能讓你這幾天好過些。」

　　「需要。畢竟我還得去上課。」威廉也默契地將關於福爾摩斯的話題擺到了一邊去。「口服藥物的效果還是沒有針劑好……麻煩你了，謝謝你。」

　　路易斯讓威廉躺好，將威廉的袖子捋起，露出蒼白的手臂。他能摸到威廉在發燙。要不是這裡不夠明亮，路易斯就能瞧見威廉的臉上還浮著病態的紅暈，而原先淺淡的唇色也轉為罌粟般的鮮紅。

　　路易斯急欲將哥哥發情的症狀制住，是擔憂越發濃烈的信息素會飄出去，將其他alpha吸引過來。他當然能夠保護得了威廉，只要威廉待在這裡，威廉就是絕對安全的。他只是不願屬於哥哥的信息素引來噁心的人，尤其想到哥哥的信息素是因為本能在渴求著另一個男人，發情期出現的不適也是因為那個男人沒有滿足哥哥而出現，路易斯就覺得難以忍受。

　　路易斯將抑制劑推入了威廉青色的血管裡。昂貴精純的藥物效果迅速，他們只閒聊了幾句，威廉類似低燒的狀況就消失了，花果香的信息素也回歸淡薄。路易斯鬆了一口氣，感覺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他要在家裡多備一些抑制劑，也讓威廉帶一點在身上。

　　威廉的身體不適消除之後感到十分疲憊，他已經昏沉了大半天，卻為慾望所煎熬，怎樣都無法入睡。當路易斯給威廉端來了一些糕點，卻發現威廉已經睡著了，他只好放下裝著食物的托盤悄悄離開。

　　自從威廉成為omega之後，每到威廉的發情期路易斯也不太好過。那當然不是說他會對威廉產生什麼糟糕的衝動，畢竟威廉是與他出自同一血脈的手足，只是他也會因為omega發情的信息素影響變得容易焦躁，而他焦躁起來就會把心中的不安與對福爾摩斯的不滿無限放大。他不喜歡暴躁的自己。

　　作為犯罪卿的一員，路易斯也清楚福爾摩斯需要在他們的計劃中扮演一個重要角色，然而他卻覺得，哥哥選上的棋子充滿了不確定性。他和威廉提過，但他親愛的哥哥被蒙蔽了雙眼，就是被那個福爾摩斯。他有預感，如果讓福爾摩斯繼續參與下去，他們的計劃會出現變數，甚至是他們的生活也受到影響，尤其是他哥哥的生活。路易斯不是有意批評威廉的策劃不夠完善，而是無法控制的變因多了起來，福爾摩斯就是最不受控的那個。

　　路易斯很矛盾，他希望他們兄弟的日子可以就這樣過下去（當然是指不被外人打擾的情況下），但這段日子是有終點的，他希望他們的計劃不要那麼快迎來結局，但他知道唯有計畫完成的一天，威廉的重擔才能放下。

　　只是……一切真的都能如他們所願嗎？

　　說來諷刺，想想他們三個犯罪卿，最常出現在眾人眼光中的長子實際上是最普通的性別beta，制定犯罪計畫並實際動手殺人的次子是被認為最荏弱的omega，而僅於幕後支援籌備、最低調的么子才是alpha。

　　路易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既然威廉暫且睡了，他要繼續忙碌去了，否則他無法停止為威廉操心，不管是威廉的身體還是交友問題。

　　哥哥對他來說有種神性似的聖潔，就某方面而言是很純真爛漫的。大抵是因為威廉從來沒有遇過能跟自己站在同一高度思維上的人，才會如此沒有防備，在安排他所謂的「棋子」時把自己也搭進棋局裡。就算威廉不說，路易斯也感受的到，他哥哥看待福爾摩斯絕不是單純的利用而已，儘管威廉列舉了許多這個角色非福爾摩斯擔任不可的理由。

　　路易斯將他替威廉洗得雪白的襯衫仔細熨燙後掛進衣櫃裡。他本來希望威廉能再多請一天假的，但威廉堅持不耽擱學校的課程進度。唉，這也是叫他擔心威廉的一個部分，學校裡充滿了年輕氣盛的男性alpha……就算威廉已經得到了臨時標記，照目前那些需要靠藥物來壓制的發情徵象來看，臨時標記的效果應該已經快要消失了。

　　路易斯估算了一下，這次威廉身上臨時標記持續的時間，似乎比第一次還要短，不曉得是不是之前太勞心傷神的緣故。在艾琳•阿德勒——現在的詹姆斯•邦德——甫加入他們的那一陣子，威廉著實為了邦德與莫蘭之間的相處煞費苦心，再加上後來策劃白教堂一事，以及處理其後的冤獄，都有些緊湊，難怪威廉這次發情期顯得特別孱弱，大半時間都待在臥室裡。

　　雖然路易斯很感冒福爾摩斯，但路易斯還是希望那個偵探能看在威廉對他那麼上心的份上去看看威廉。在路易斯看來，威廉特地在貝克街弄了個能夠看見221B的房子是別有私心，而且讓威廉去那種破舊小房間根本是紆尊降貴了。

　　不過，他這個作弟弟的就算操碎了心又有什麼用呢？他費盡唇舌，哥哥也聽不進去的。路易斯淒涼地想，無論威廉對福爾摩斯抱持的心思是什麼，只要威廉可以學學阿爾伯特，怎麼樣都別讓自己吃虧就好。

TBC　　

目前已知：

1.夏洛克•福爾摩斯：人類男性alpha。在得知大英帝國的密事之後，見識到了犯罪卿的能耐，又在接下來的白教堂事件與蘇格蘭場冤獄等事件中，繼續思考犯罪卿策劃的一系列案件背後的目的。雖然臨時標記了威廉，但並未把他從犯罪卿的嫌疑人排除。最近在計畫跑杜倫大學一趟。於公，他需要調查犯罪卿嫌疑人；於私，他想威廉了。

2.麥考夫•福爾摩斯：人類男性alpha。在聽聞莫里亞蒂計畫後選擇了沉默，終於曉得阿爾伯特接近自己的真正原因。這讓他莫名有點失落。

3.威廉•詹姆斯•莫里亞蒂：半吸血鬼男性omega。在分化為omega之後為發情期所困擾，在大學任教又斜槓犯罪卿已經夠累了，有時還要被發情期debuff，而且他感覺他弟弟對臨時標記他的人很不滿，這讓他感到苦惱，因為這可能是比策劃犯罪還棘手的問題。

4.路易斯•詹姆斯•莫里亞蒂：人類男性alpha，管理莫里亞蒂家的資產和打理生活起居。最近覺得自己為了哥哥的交友情況變得越來越神經質，但又毫無辦法。

5.阿爾伯特•詹姆斯•莫里亞蒂：半吸血鬼男性beta。在交還英國機密文件後與麥考夫坦白了莫里亞蒂計畫一事，雖然麥考夫同意不插手，但他在後來的私會時察覺到麥考夫的悶悶不樂。雖然隱約猜到麥考夫心情不佳是因為知道了伯爵其實是抱著其他目的去接近自己的，但他也不講明自己並非完全只是為了利用而去親近麥考夫。

路易斯oO我家大好的白菜被豬給拱了

聲明一下，威廉和路易斯之間不會有骨科灑狗血ㄉ發展

路路只是對哥哥有很強的佔有欲而已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