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對過去(也許未來也有?)有微捏,如果可接受,那就請慢用www

<楔子>

    「欸欸,那就是閻魔大人的輔佐官——鬼燈大人吧?」

    「對耶!是鬼燈大人呀~!」

    兩個女獄卒偶然間遠遠地看見鬼燈,吱吱喳喳談論著。

    「果然本人比照片什麼的更帥啊!!」

    「唉呦妳小聲一點啦!萬一被聽到多丟臉。」

      「啊......真不好意思。」其中一名女獄卒吐吐舌頭道:「遇見鬼燈大人太令我高興了。」

    「真是花癡欸妳。」另一名女獄卒不留情面地吐槽自己的夥伴。

    「沒辦法,誰教鬼燈大人太有魅力了!尤其是拷問死者時真是冷酷到不行,好帥呀~」

    「......妳有病嗎?」

    「才不呢!」被吐槽的女獄卒依然一臉陶醉道:「還有啊,長相也很棒!眼睛細細長長的,好勾人~」

    「喂喂,口水都留下來了啦!」那一名看上去十分無語的女獄卒用手肘撞撞自己的夥伴,然後接著道:「對了,說到細長的眼睛,天國的白澤大人也是呢!」

    「咦——對耶......但人家還是比較喜歡鬼燈大人。」

    「聽說那個白澤大人最喜歡找女人,都找出名了呢......」

    「——我討厭花心的賤男人。果然鬼燈大人才是最好的~!」

 

    (白澤那傢伙真的有夠賤,明明是神獸......為什麼腦袋裡就只知道找女人?)鬼燈在心裡想著。他早就注意到有兩個女人遠遠地在那邊品頭論足自己,還以為沒被發現呢。

    他可是閻魔大人的第一輔佐官——鬼燈啊。

 

    歲末,在繁忙少有假期的地獄,這是獄卒們都歡欣引頸企盼年假的日子,通常這時獄卒拷問虐待死者會更加賣力,工作效率會大大提升,理論上整個地獄的實際管理者——閻魔殿第一輔佐官鬼燈大人的工作應該會稍微減輕,但鬼燈卻很不爽,非常不爽。

    因為他又聽到自己的名字跟白澤放在一起了。最近只要是任何有關白澤的事,都會令鬼燈十分煩躁。

    (只知道找女人......真可惡啊白澤——)平常看起來已經很冷漠的鬼燈,這下子眼神更是冰冷徹骨,搞得閻魔大王都不敢向他搭話了。

    (——要女人,那就算了;但我呢?我算什麼?)

    「我說鬼燈君啊......」閻魔大王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了?臉色突然變得好差。」(明明都快放假了啊!呃…...雖然說鬼燈君通常都會加班......)

    閻魔大王只察覺了鬼燈的異樣,並未發現問題的來源。鬼燈將視線從手上的公文移到閻魔大王臉上,冷冰冰答一句「你多心了」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閻魔大王被鬼燈散發的寒氣冷得縮了縮脖子,決定不再過問鬼燈此時的壞心情。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可不可以去幫我抓一帖漢方?最近總覺得身體有很多小毛病,該調理一下了。」

    「不要。」

    「......」果然被拒絕了。閻魔大王不死心,又說:「可是我的身體只有鬼燈君最清楚了,幫我跑個腿嘛。」其實閻魔大王是受不了渾身寒氣的鬼燈,想暫時把他支開——只是閻魔大王似乎沒注意到這樣的方法有極大可能使鬼燈的心情更加惡劣。

    (話說......我好像也一陣子沒看到白澤那傢伙了?唔,就當作提前去拜個年好了。)

  「——真受不了你,我去就是了。」

     「那就謝謝你啦,鬼燈君。」

    閻魔大王送走了鬼燈,鬆了一口氣。

 

-------------------------------------------------------------------------------------------------------------------------------------------

<起>

  「哈——啾!」冷不防地,白澤打了一個噴嚏。

    白澤身旁一個嬌滴滴的妖姬於是遞上一條自己的繡帕給他。「哎呀,白澤大人感冒了?」

    「不不,我沒事~謝謝妳的關心~~」白澤吊兒郎當說完,在妖姬的臉上親了一下。

    「啊~白澤大人真討厭~偷親人家!」

    「哪有~」白澤又「吧嘰」一聲親了妖姬另一邊臉頰。「我光明正大親啊!」

    「怎麼又來了啦!」妖姬笑得花枝亂顫,又接著說:「白澤大人真好玩,跟那個地獄的鬼燈大人根本不能比。」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白澤一時之間有點冷掉。

    (啊啊,煞風景,沒事幹嘛提鬼燈?)

    「就是人家經過閻魔殿時看見鬼燈大人,想說認識一下聊個天,但鬼燈大人好像不太搭理人家呢~真掃興。」妖姬嘟起小嘴說。

    「那傢伙的個性就是這麼爛,妳不用放在心上啦。」

    (竟然還想搭訕鬼燈?我是被放在鬼燈之後的第二順位?)

    白澤表面不好發作,只是在心裡不太高興地想。這時,那妖姬突然直勾勾地盯著白澤看,然後說出了令白澤更不高興的話:「說到鬼燈大人,人家發現兩位大人雖然個性差很多,但看上去臉上好像有地方有點相似呢。」

     「......妳說什麼?」這下子白澤的臉色開始微變,但妖姬並沒發現,依然自顧自地繼續說:「啊,是眼睛吧?都細細長長的......」

    「沒有沒有,一點都不像!」

    「咦?是嗎?」

    「......」

    總之,白澤後來很難得地主動送走了自動送上門的溫香軟玉,桃太郎看到了不禁納悶不已,但又看到白澤的壞臉色,又打消了詢問的念頭。

 

    不管是誰,現在只要和白澤提鬼燈,白澤的心情就會掉到低點,這是連美女都不例外的。

    (鬼燈......想到就不爽。)白澤沉著臉繼續被中斷的工作。(——那個工作狂也太久沒來招惹我了吧?)

    正想著,白澤聽到桃太郎的聲音說:「啊,鬼燈大人,這次需要什麼呢?」

    「......」(說人人到。)

    白澤面無表情地用力搗碎了缽裡的藥材。然後他接著聽到那個令他心煩意亂的聲音說:「我想委託一份調理身體的帖子,是閻魔大王交代的。」

    「好的,我去請白澤大人過來。」

    聞言,白澤自己走了出來:「怎麼又是你這傢伙?」

    「你以為我喜歡嗎?我只是來訂個帖子。」鬼燈雙手環胸冷冷地答道。「是閻魔大......」

    「是是,我剛才聽到了。」白澤不耐煩地擺擺手。「告訴我要求吧。」

    「溫和一點的,藥性不要太強,只是調理用的。嗯…...像之前的一樣。」

    「喔。」

    然後白澤就開始準備需要的材料,鬼燈隨手抱起一隻兔子坐下,極樂滿月莫名地陷入沉默。白澤背對著兩人進行著手上的工作,卻感覺到一束冷颼颼的目光像針一樣尖銳的釘在自己背上。他不由自主的開始納悶現在自己的臉是否跟鬼燈一樣冷了。

    (兩位大人今天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都那麼難看?竟然連架都不吵了......)桃太郎汗顏地看著兩人,哪知道鬼燈和白澤像是察覺到了,同時抬起頭:「怎麼了?」\「有事嗎?」

    「呃...…沒什麼。」桃太郎連忙搖搖頭。(竟然同時開口!?今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正想著,桃太郎又看到那兩人互相睨了一眼,然後把臉撇開。

    「......」(這裡真是待不下去了。)桃太郎受不了地想。「白澤大人......我看有幾項藥材已經不夠了,我出去採齊吧?」

    「去吧。」白澤頭也不抬答道,桃太郎趕緊抓起鐮刀和竹簍,逃了。

    「......你是在不爽什麼?桃太郎都被你嚇跑了。」鬼燈口氣不善地說。

    「還說我?也不想想誰每次來都擺一張臭臉!」平日累積下來的怨氣使算好脾氣的白澤頓時爆發了。

    「.......你說什麼?」鬼燈瞬間迸發渾身寒氣,原本窩在鬼燈大腿上的兔子抖了一下,跳到地面上,跑掉了。

    「誰教你只知道調戲女人,每次委託你的東西都要拖很久才交貨。」

     白澤嗤了一聲說:「我找女人干你什麼事?我又不是拿了錢沒給東西!」

    「你說不干我的事?」鬼燈站了起來,走到白澤面前。「你找女人,那我呢?」

    「對,我就是想氣你!」白澤一拍桌,桌上擺著的瓶罐險些掉到地上。

    「——不管為什麼,總之你成功了。」鬼燈依然面癱地說,只是狼牙棒已經拿在手上晃了。「我氣得半死。」

    「你、你只知道工作!整天都跟閻魔大王混在一起!」白澤酸溜溜地說。

    鬼燈一步一步逼近白澤,低低地說:「你該不會認為我會對那種貨色有興趣吧?」

    「很、很難講啊!那種表面上冷徹到不行的人很多都擁有不為人知而且令人咋舌的嗜好啊!」白澤撇開臉躲避鬼燈的視線。明明鬼燈整個人、不,是整個鬼都散發著極度寒冷的氣場,但白澤卻覺得他的目光灼熱的簡直要在自己身上燒出一個洞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吶,白豬大人。」

    「——雖然我全盤否定你這句話,但你不覺得這樣講好像有點語病嗎?」

    「啊,還是你比較喜歡我叫你白狗?」

    「你不要把別人的話往奇怪的方向理解好不好......」鬼燈不斷地靠過來。雖然慌了手腳,但白澤嘴上還是不甘心的這麼吐槽回去。

     鬼燈道:「我只是作出合理的推測而已。」

    面癱的臉卻配上這麼欠扁的話,白澤一肚子火:「你也太過分了!你簡直把我罵到裡外不是人!!」

    「神獸白豬大人,你本來就不是人。」鬼燈附在他耳邊說;「算偶蹄類動物吧?」

    「什、什麼啦!」他們兩人的距離近到他都能感覺到鬼燈呼出來的冰涼氣息。他覺得自己像發燒了,臉頰發燙,腦中一片混亂,想回嘴也說不出話來。

    「毛茸茸的偶蹄類,也沒什麼不好,很可愛。」鬼燈伸手把玩著他右耳下的紅色絲繩,冰冷的手指不時擦過他熱燙的臉和脖子,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你你,幹什......麼......」他都開始語無倫次了。

    「你覺得呢?」話音方落,他便感覺到耳朵有個濕涼的觸感滑過,他終於忍不住哇哇大叫說:「你這樣對嗎?!欺負小動物是會遭天譴下地獄的!!」

    「你又不算小動物,況且,我本來就住在地獄。」鬼燈淡淡地答道。

    「......」白澤頓時語塞。鬼燈卻突然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說:「你還好吧?心悸嗎?」

    「你......你只有這種時候才會故意關心我!」在那隻手下面,是一顆每分鐘跳動次數破百的心臟。

    「你在害羞嗎?」鬼燈的語氣依然沒有一絲起伏,彷彿他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白澤一個人的想像。

    「這、這裡是公共場所啊!你也不想想店裡那麼多助手和實習生......」

    「說到這個,我覺得兔子們都很識相呢。」

    「?!」白澤慌忙往地上看去,兔子們早已不見縱影。他這才意識到店裡有多安靜,除了滿室的藥材外,只剩下他和鬼燈而已。

    「嘛,在這裡確實不太適合......」然後,他的腰就突然被霸道地摟住,拖往自己的房間。

    「啊喂!我自己會走啊!抱這樣很難走路耶!」白澤掙扎道。明明知道這裡沒有別人了,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羞臊來到了頂點。

    「是嗎?」鬼燈突然鬆手,很準確地一腳把他踹飛進房間。白澤哀嚎著摔落在床上,鬼燈面無表情地說:「這樣連走都不用走了,射門成功。」

    「死面癱你幹嘛啦!很痛欸!!」白澤翻身跳了起來,還不忘扶正被摔歪的頭巾。

    「明明就是掉在床上啊,跟從那個我花六小時挖的洞摔下去哪個痛?」鬼燈歪著頭說。「——啊啊,還是說喝醉酒摔下去那次比較痛?」

    「我是說屁股啊踢那麼用力!而且喝醉那次連真身都摔出來了,摔昏了還能感覺到痛嗎!」

    「......你在在意什麼?」雖然極其細微,但白澤確定他看到了這個萬年冰山挑了一下眉。

    「......」白澤吞了一口口水,因為他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把你踢壞的。」紅黑色的身影靠了過來,包裹住手足無措的他。

    「鬼、鬼燈,你......」

    「我揍你也是有分寸的好嗎。」一隻手不安分從他的背後往下滑落。「還是說......你剛才在擔心這裡?」

    像是想掩飾自己的無措,白澤忽略了最後一句話吐槽道:「什麼分寸,你從來都沒手下留情過好不好。」

    「嗯…...」鬼燈沉吟道:「原來你一直都這麼認為啊,那這一次乾脆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本性如何?」

    「不不不不要啊......」(之前叫有手下留情,那如果......)白澤嚥了嚥唾沫。

    「想玩欲擒故縱?」

    「唔......」鬼燈的手從白袍下鑽進他的衣服裡,貼在他溫暖的背上,白澤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不要每次都這樣啦......」

    「那你希望我怎樣?」

    「等、等一下!現在......大白天的......」他可以感覺到鬼燈另一隻手已經爬到他褲頭上,而且貌似有想要往下拉的傾向。

    「所以?」

    「我回來了。」桃太郎的聲音出現在外頭,白澤趕緊抓住鬼燈停頓的空檔逃下床。「既然桃太郎都回來了,那就......呃?」

    「......」鬼燈扛著狼牙棒用無比陰沉的眼神盯著正在整理儀容的白澤。

    「不要這樣看我嘛。」白澤乾笑著說。

    「......」結果白澤得到的回應只是陰著臉的鬼燈擋住往外面的去路。

    「喂喂,你這傢伙不要這麼不講理好嗎?如果被桃太郎知道的話就......」

    「就怎樣?」

    「——我不想那麼高調好嗎。」白澤撫額道:「如果是我,破罐子破摔也沒差;但你呢?堂堂閻魔大王的第一輔佐官......」

    「你竟然也有明理的時候。」鬼燈哼了一聲說。

    「......我是為你好欸,死面癱。」白澤憋了半天才單手捂臉擠出這麼一句話。房間陷入了短暫的靜默,連店裡桃太郎「奇怪,兩位大人呢」的自言自語都聽的一清二楚。

    「——你這傢伙是在嬌羞什麼啊?」鬼燈突然一把揪住與自己同高的白澤。「要出去就出去啊!白豬!」

    於是,隨著「碰!」一聲巨響,白澤就這麼被扔出房外。

    「咦咦咦白澤大人?!您什麼時候在這裡的?!」桃太郎嚇了一跳。鬼燈走進店裡若無其事地道:「剛才我們在院子裡研究金魚草。這只白豬完全不懂要怎麼好好照顧,我一時失手揍了他。」

    「......」(不愧是鬼燈,說謊都不用打草稿的。)

    「白澤大人您沒事吧。」

    「......這很明顯不是問句,只是禮貌性的講一下吧?」

    「因為這是常態。」桃太郎聳聳肩。

    「......」白澤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曉得這是今天第幾次。

    「如果沒事的話就去給我工作。」鬼燈踹踹還坐在地板上的某神獸,完全沒有想拉他一把的樣子。

    「慢工出細活嘛,急不了。」白澤撣撣白袍自己爬起來。

    「那是個人工作效率問題。」鬼燈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癥結所在。

    「是是是——你就儘管催吧,我的訂單這麼多,趕也趕不了~」白澤露出在鬼燈眼裡看來很欠扁的招牌笑瞇瞇表情。

    「——我要監工。」鬼燈冷不防地冒出這句話。

    「咦?」桃太郎不禁感到納悶。鬼燈以往不常盯著白澤完成他要的漢方,除非是非常重要的。而這個只是要給閻魔大王調身體而已吧......?

    「桃太郎不介意我留下吧?」

    「不不不,當然沒有。」拜託,他哪敢啊?

    「哼,就算你監工,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有辦法在今天完成這麼多訂單~」白澤不很正經地答道。

    「不能在今天內完成是吧?」鬼燈的語氣突然變了,摻入了一點狡黠:「那可是你自己說的。」

    「是~那又怎樣?」白澤也察覺了鬼燈眼裡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他知道鬼燈聽出了弦外之音。

    「......?」桃太郎在一旁也瞧出一些端倪,但他實在是猜不透兩位大人的心思,只是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白澤今天更加欠扁,而鬼燈更加吹毛求疵。

    (唉,真是搞不懂兩位大人是結了什麼孽緣,一見面總是要弄出些「神災鬼禍」......)

    總之,鬼燈就留在了店裡批閱攜帶在身上的公文,不時瞪一眼和女顧客調笑摸魚的白澤。一切看起來都還算正常在運轉......

 

    黃昏。

    夕陽西下,晚霞絢爛半天紅。

    「桃太郎,這些要麻煩你外送一下囉,都是最晚今天要交貨的。」

    「期限是今天還拖得這麼晚啊。」桃太郎接過包裹,不忘唸一句自己的上司。

    「哎呀,我還是沒有逾期嘛~」白澤擺擺手,然後又遞了張紙條。「吶,地址在這裡。要送的東西有點多,小心不要送錯哦。」

    「好的。」桃太郎接過紙條細看,沒多久眉頭就不受控制地糾了起來。「這也太......」

    「桃子君就別生氣了~」白澤拍拍桃太郎的肩。「今天辛苦你了~要不你明天想休假也可以喔。」

    「......白澤大人,下次請務必早點完成訂單然後即早交貨。」桃太郎抽著嘴角,看著那些十分分散的地址。不管怎麼排路線都很不順,他得在外面跑好~大一圈。

    「那桃子君慢走喔——」

    「什麼慢走!這麼多地方要跑欸!!」桃太郎帶著一堆東西悲憤地離開了極樂滿月,還沒走遠時還可聽到鬼燈對白澤說:「桃太郎有你這種上司還真是不輕鬆。」

    (白澤大人啊......你辦事就不能向鬼燈大人學習嗎!)

 

    半夜。

    淡月高掛,夜空稀疏點綴著幾顆星子。

    桃太郎終於送完所有東西回來了。

    「白澤大人我討厭你......討厭......」直到睡死之前,桃太郎還這麼咕噥著。他累的沒發現一些不尋常的細微聲響,當然更不會發現白澤床邊鑲有綠蝶紋的白靴旁還多了一雙木屐。

 

<承>

    「嗯…...鬼、鬼燈......」白澤揪緊了枕頭。「你輕......輕一點......啊!」

    「我偏不呢?」鬼燈反而突然加重力道,更深埋進白澤體內。

    像報復似的,鬼燈今天不同以往,特別粗暴,無視身下人的抗議,幾乎毫不收斂地向他索求。

    「你你你——唔......」白澤咬住下唇,費力地想把衝到嘴邊的呻吟給壓下去。

    「你不需要忍住......」鬼燈俯下身,在距離白澤的唇不到一寸之處,吐出了與他極不搭的煽情話語:「你就叫出來啊......反正桃太郎現在一定是睡死了,他不會聽到的。而且之前他不在的時候,你幹嘛要忍?」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難為情啊!」白澤艱難地將支離破碎的語句道出。

    「不知道。」鬼燈冰冷的呼吸就吹在他唇上,白澤窘迫地撇開臉道:「為、為什麼這種話你也能、唔!講得這麼乾脆啊!?你、你這個......」

    「你話怎麼這麼多?」鬼燈低頭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的口,藉此打斷他。

     「唔唔......嗯…....」

    白澤掙扎著抗議,白皙的腿從鬼燈肩上滑落到手臂上,鬼燈冰涼的掌順勢撫上那滑膩如絲綢的肌膚。

    「唔!」白澤一驚,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頭。鬼燈嚐到了在口內瀰漫開來的甜腥味,終於離開白澤放過他。「搞什麼,又不是第一次了還這樣。」

    「還、還不是你害的......」

    鬼燈停下了在他身上的肆虐,再度將舌頭侵入白澤的口內,撫著那個散發出血腥味的來源。涼涼的觸感的確減緩了疼痛,白澤不禁伸手環住鬼燈的脖子,下意識渴望更加緊密的纏綿。房間內一時只能聽見兩人微微的喘息。

    鬼燈一手扶在白澤的後腦,修長的手指插入他柔順的黑髮中,另一手有力圈住他的腰,然後將他往自己身上帶。白澤坐在他身前,情不自禁地將雙腿環住他的腰。熱烈的吻持續到令人幾近窒息,他的唇舌染上了屬於白澤的溫度。白澤越抱越緊,整個人都纏到他身上。於是,他們把方才中斷的繼續......

 

    「呼......白澤......」鬼燈在吻他的空檔發出了一聲嚶嚀。

    「嗯…...?」白澤睜開有些迷離的雙眼,稍微拉開與鬼燈的距離以看清他的臉,退開時還有一線銀絲連黏在兩人嘴邊。「怎麼了?」

    「我覺得......夠了。」鬼燈垂著眼說。他可以看到那雙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細長眼眸泛著霧氣。他其實沒想把白澤弄哭的,只是平常總是很冷靜的他只要一遇到白澤,就算想和平共處到最後也會是他暴走地追著白澤打。(總是讓我失控啊這傢伙......)

    「是嗎?」白澤笑笑。「可是我可以感覺到你又......」他曖昧地又膩到鬼燈身上。

    「是你的錯覺。」鬼燈放倒他,緩緩退出他的身體。

    「......?」白澤泛著紅暈的臉龐浮現出一絲疑惑,「如果你想要,我還是可......」

    「夠了。」鬼燈再度打斷白澤。

    「咦——」白澤坐了起來,直覺地摸摸鬼燈的額頭,但又隨及想到身為鬼的他是沒有體溫的,於是直接問道:「你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要問也是問你吧?」鬼燈淡淡地說,「你是打算要縱容我嗎?」

    原本只是想表達一下太久沒見到他的不滿,才早早把他推上床恐嚇他自己要報復。哪知道白澤半推半就地讓他要了那麼多......

    「是,我就是在縱容你,怎麼樣?」白澤不正經地拍了拍鬼燈的臉頰。「算補償你啦你這醋缸~這樣你高興了沒?」

    「......你這樣還配叫醫生嗎?」

    「嚴格來說我比較偏藥師哦。」

    「不管是什麼你都一樣沒醫德。」

    「哪有,我是仁獸耶。」白澤噘起嘴:「反正你這種禁慾色彩濃厚的人前額葉(註:大腦管理自制力的部位)的功能一定很強,會適可而止的~」

    「是嗎?可是我總覺得我克制不了想欺負你的慾望。」

    「咿呀痛痛痛!!」白澤痛的大叫,因為鬼燈突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你知不知道你牙齒很尖啊!!做什麼啦!?」

    鬼燈動也不動,白澤一時也沒動作。僵持了一陣子鬼燈才鬆口:「......你為什麼不把我推開?」

    白澤愣了一下才答道:「我在想你在幹嘛,然後不知不覺就開始發呆了。」

    「......正常人應該是會反抗才對吧,你真不正常。」

    白澤下意識想要嗆回去,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來:「......是嘛。」

    鬼燈略感疑惑。他都想好10種不管白澤說什麼都可以羞辱回去的話了欸,他在期待一場唇槍舌戰的說。

    白澤苦笑看著他說:「只要遇到你,我都反常到連我自己都嚇到。」

    「那是人品的問題。」

    「呵…...也許吧。」白澤淡笑著垂眸說:「主要還是我......算了。」

    「話講一半的很令人討厭吶。想講什麼就講,大不了被揍而已。」

    「——真過份耶~」白澤故作生氣嗔道:「你看看你幹的好事,都流血了。」

    鬼燈聞言才細看他白皙的肩膀。的確,就著從窗外灑進來的淡薄月華,可以看到該處有一排新月狀的牙印,兩處犬齒的部分已冒出血珠。

    「跟平常比這算什麼?」       鬼燈湊上前,舔舐自己造成的傷口。「不過......」

    「哼,便宜你了,神獸的血很珍貴的。」

    「你就不能學學什麼叫反抗嗎?還是你就喜歡被虐待?啊?」鬼燈的語氣裡出現了氣惱和無奈混合的複雜情緒。

    「對你,我沒辦法啊。」白澤又苦笑,「我讓你欺負,還罵我啊?」

    「......你這笨蛋,白豬。」

    「又來了你。」白澤臉上的笑轉為寵溺。

    「你那樣笑,簡直像變態一樣。」鬼燈不自在地說,撇過臉不看他,卻突然不知道該把目光擺在哪,索性看向窗外。白澤笑而不語,只是順著鬼燈也望向窗外的夜色。

    淡月白,星輝微。晚風吹流雲閒遊,夜更涼。佳景佳人,道是誰勸觴?

    白澤道:「欸,我們來喝酒好不好?」

    「幹嘛突然說要喝酒?」

     白澤沒管鬼燈說什麼,逕自爬下床,抓過自己的衣服,然後臉黑了大半:「......下次不准再撕我衣服了。」

    「那你記得自己脫。」

    白澤無語,索性拿了鬼燈的紅黑和服披上。就算知道桃太郎已經睡得不醒人事了,但還是覺得裸著身出房太不安全了。只是披上鬼燈的和服後他發現.....

    「噗。」

    「笑什麼啦!」雖然那傢伙一樣面無表情,但白澤知道他心裡一定正在笑他!「我們不是一樣高嗎?怎麼會這樣?」白澤看看肩線,比正常的位置還要低一點。   

    「身高是另一回事啊,白豬。」鬼燈難得地覺得憋笑是一件困難的事。白澤低頭看衣服的樣子實在是超可愛的!!不愧是白澤,竟然讓他覺得想笑!「你骨架比我小一點點吧,又吃得少,當然瘦。」

    「你倒是很清楚嘛。」

    「因為是你的身體。」

    「......真可怕。」一陣惡寒從背脊竄了上來。

    白澤出去,取了一瓶酒和兩只小杯回來,先斟了一杯遞給鬼燈:「這是我浸的屠蘇酒,本來就想和你一起喝的。」

    「難道你忘了上次一起喝酒發生的慘劇了嗎?」已穿上裡衣的鬼燈並沒有接下酒杯:「而且,我對成份不明的東西沒興趣,更何況還是出自你手中、漢方以外的東西。」。

    「告訴你,這是按中國古法泡的藥酒呦,也算在我的專業裡啦!」說到有關藥草漢方之事,身為權威的白澤才看起來像博知萬物的神獸。白澤笑著侃侃解釋道:「屠蘇酒,是我們古代中國在農曆初一時飲用以驅邪避瘟疫的藥酒,是古代人保健養生的一種方式哦。是用大黃十六銖,桔梗、白朮、蜀椒各十五銖,去目桂心十八銖,去皮臍菝(註:音ㄅㄚˊ)葜(註:音ㄑㄧㄚ)十二銖,去皮烏頭六銖製成的。」

    「那種東西,光聽就覺得苦的要命。」聽完火星文般的一大串中藥名,鬼燈發表了自己的感想。

    「沒那麼誇張啦!雖然今天不是初一,反正都是要過年了,你放假時也都在加班,今天就陪我應景一下嘛~而且這種酒是要依先幼後長的順序喝的,好像說什麼這樣可以延年益壽......」

    「你嫌自己活的不夠久嗎?白堊紀距離現在都破億了,老頭。」

    「......心理的年齡比肉體重要啦!哈、哈......」白澤乾笑。的確,以他的角度來看,說鬼燈是個小正太還嫌大呢。(誒......我算老牛吃嫩草?呸呸,我才不老!)

    「我不喜歡陪老頭喝酒。既然您老人家那麼喜歡喝這麼苦的東西,何不學學你們那個誰自己去對影成三人?」

    「——你還知道李白啊?」

    「啊啊,還請白豬先生小心不要喝醉撈月亮倒影溺死或是掉到現世被安倍抓走。」

    「......李白是病死的,才不是那種沒腦的死法。」

    「可是我覺得你很令人擔心,你看起來就很有可能會去撈水面的月亮。」

    「既然擔心我就陪我。」

    「......陪可以,但我不喝那東西。」

    「呵…...不只怕辣還怕苦。」白澤露出淡淡的笑容,如同今晚的月色。

    (鬼燈.....有時候真的還像個孩子一樣呢。)

    他悠悠然自己啜了一口酒,然後就直接吻上鬼燈。鬼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驚異之間就將灌入口中的液體給嚥了。

    「——沒想像中難喝吧?跟一般的酒差不多才對。早就知道你不喜歡藥味,我還多放了冰糖。」白澤得逞地笑。

    「......是沒錯。」鬼燈承認說,但他不是很高興被偷襲。「那下次讓我請你我親自熬煮的腦味噌湯作為答謝吧?」

    「......答謝什麼的就免了。」

    「你下次再給我灌東西試試看,我保證會用別的方法灌回去。」鬼燈輕描淡寫地說。

    白澤一臉驚恐。

    「開玩笑的,別緊張。」

    「......」

    (是玩笑才怪,一點都不好笑!!)白澤冒著冷汗想道。

    無視白澤的頭上三條線,鬼燈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另一杯:「是還不錯啦。」

    「——你喜歡就好。」白澤鬆了一口氣。「太久沒弄我都快忘記作法了,幸好忘掉的比例沒猜錯。」

    「......依我粗淺的知識,烏頭其實也能做毒藥吧?」鬼燈的臉瞬間黑了。「活得不耐煩了,拿我試毒?」

    「唉呦~幹嘛這樣講。」白澤吐吐舌。「是藥三分毒,聽過沒?而且你這副樣子,看起來就有辦法以毒攻毒。」

     「你不管是作醫生還是作人,都沒救了。」鬼燈嘆了一口氣。

    「那你就是醫我的藥,酸漿(註:音同鬼燈)大人。」

    「......你這麼想服毒自殺的話我就成全你吧。 」

    「我早就已經慢性中毒了。」白澤再度吻上鬼燈,不同的是這次主導權被鬼燈拿去了。

    不是侵略,不再狂亂,有的僅是對白澤的眷戀。也許......平時淡漠的他,只是把內心最深處那個溫暖柔軟的自己遺留給白澤了。那個他認為幼弱的自己......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他貪戀白澤的體溫,口內餘留的酒味,身上混合著草藥香的氣味。最後,他犯睏似地倒在白澤身上,白澤沒撐住就這麼被壓倒了。

    「做什麼啦!不要直接躺在我身上,你很重耶。」白澤笑罵說。

    「想抱抱你不行嗎?」鬼燈把臉埋在白澤的頸肩之間。「還是說你果然比較喜歡被虐待嗎?」

    「不、不是啦......」

    「那就讓我抱。」

    白澤無話,就作了鬼燈的肉墊好幾分鐘。只是......

    「喂喂,你是醉了睡著了嗎?明明才喝了一杯而已啊?」他們一直維持這個姿勢,白澤都覺得被壓麻了。

    「我只是想睡覺......」鬼燈的聲音悶悶的從耳旁響起。

    「要睡也不要這樣睡啊,小心悶死。」白澤推推鬼燈。

    「嗯——」鬼燈發出一個不高興的聲音。

    「......」(鬼燈現在是在撒嬌嗎?!)「起來啦!這樣怎麼睡啦!」

    「——不要。」抱更緊。

    「......鬼燈,你真的沒生病嗎?」

    「沒有。」

    「你今天是怎麼了啦!」

    「不知道,你管我。」

    「......算了,隨便你,那你先起來好不好?乖~」白澤拍拍鬼燈。

    「呿。」

    「——!」(竟然用哄的就成功了?!)

    「幹嘛?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是沒有......」白澤實在是覺得那張面癱的臉跟剛才的鬼燈搭不起來。

    「喂,化成真身吧。」鬼燈提出了一個突兀的要求。

    「蛤?」白澤以為他聽錯了。

    「我說露出你的真面目,淫獸。」

    「為、為什麼啊?」(這也太跳tone了吧?)

    「你變就回答你。」

    「呃…...那就......」

    於是轉眼之間,超過半張床都被白澤毛茸茸的身軀佔滿。「唔,有點擠啊。你要我變回來做什麼?」

    「當抱枕。」鬼燈不客氣地靠在白澤軟綿綿的肚子上。

    「......得寸進尺。」

    (結果還是被壓。)白澤嘆口氣。「那你也不要壓到眼睛啦,那是敏感部位耶。」

    「沒事長一堆眼睛做什麼。」

     白澤聞言,眼神闇了闇。

    因為他想到他看到的事。    但他還是嘻皮笑臉答道:「看萌妹子啊~還有世界上其他美麗的女人們~」

    「也許我該挖下它們替三世(註:指天國、現世、地獄)的女子們除害。」鬼燈用手指描過白澤腰上眼睛的輪廓。

    「.......當然是看別的東西,你住手好嗎?」白澤打了個冷顫。

    「看得到什麼?」

    「怎麼講呢......過去、現在、未來的......一些事吧?」真要他講,他也不知該怎麼描述,於是給了有些模糊曖昧的答案。「噢,還有......真相吧?」

    「你不會眼花嗎?這麼多隻眼睛。」

    「不會啊。」

    「為什麼?」鬼燈的求知慾很明顯地浮了上來。

    「就......哎喲,反正就不會嘛。我不知道為什麼啦!」

    「那,你說看得到一些事,還有真相,那又是怎樣?」

    「嗯——也不是說想知道什麼就看得到啦......呃…...好難講......」

    「我替全世界的女性感到欣慰。」

    「......總之,那算是一種察覺的能力吧,絕對不是想知道什麼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你白擔心女孩們了噢真不好意思吶。」

    「誰知道你這淫獸會做出什麼事。」

    「——不過也有看得很清楚的時候喔。」

    鬼燈用「看吧我就說」的眼神看著身旁當活抱枕的神獸。

    「......幹嘛那樣看我?我是指有關看出事物本質的部分。」白澤汗顏:「就拿你來說吧!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曉得你不是純粹的鬼,因為我看得到鬼火——雖然那時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變成這樣啦——我知道你是被鬼火寄宿而成為鬼的。不然死去的人不都應該變亡者嗎?當然,我是排除因為怨念詛咒什麼的而成為幽靈的個案。」

    「嗯——有點像是不用插電的淨琉璃鏡呢。」鬼燈歪著頭看著神獸像在自言自語道:「多聘請一個員工的飼料和使用淨琉璃鏡的電費哪個支出多呢......」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沒有,只是想到淨琉璃鏡需要的電費而已。」

    「......先跟你講,不要打我的主意,我還有極樂滿月要顧。」

    「你有桃太郎。」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是像淨琉璃鏡那樣可以看到那麼清晰的影像啊。」白澤把下巴放在交疊的前肢上道:「而且如果跟你一起工作的話一定就沒時間去花街找阿香和小妲己她們了。想想那種生活多無趣啊~」

    「......我最近除了金魚草之外還想要別的寵物,就是可以工作又可以用來紓壓的那種。」鬼燈陰惻惻的語氣比較像是在考慮該怎麼處置一個罪大惡極的亡者,而非討論著要養什麼寵物。「但可能要用鐵鏈栓好才不會讓牠跑掉吶~」

    「......!」白澤今日第二次感到可怕的惡寒,全身的毛不受控制地豎了起來。

    「沒事不要炸毛,這樣不好摸。」鬼燈的手撫上神獸一身純白的皮毛道:「不要毀了你全身上下最大的優點好嗎。」

    「......原來我身為神獸最大的優點只是皮毛的觸感?」

    「你現在才發現?」鬼燈問道,並沒有停止撫摸的動作。

    「——算了,隨便你講。」白澤嘆口氣,沒打算制止鬼燈。而且......他發現其實鬼燈的撫摸還挺舒服的,還順便梳理了他的鬃毛和蓬鬆的尾巴。

    說來......雖然是以挖苦的形式表達,但他好像還沒聽過有誰讚美他的真身,對他這個模樣表示喜愛的還真只有這位無法用常理去看待的鬼神而已。

    (大概是因為平常都是以化型在生活所以很少人會注意我這副模樣吧......)

    在舒服的手感之下,白澤的眼半合起來,睡意逐漸染上他的意識。在他瀕臨睡著的邊緣時,鬼燈的動作停下了。

    他頓時又清醒過來。

    「......?」

    他抬起長著兩根犄角的頭顱看向鬼燈,發現輔佐官細長的眼睛已經闔上了。

    (也對......都這麼晚了嘛。)

    白澤不驚動鬼燈地化回人型,將還壓在身上已睡著的鬼神小心挪下,將他的腦袋安置在枕頭上。

    他在鬼燈身旁睡下,替他們兩人蓋上被子,然後輕輕抱住有些冰涼的身軀,將臉靠在那與自己同色的髮絲旁。

    (鬼燈,晚安喔.....)

   

    一夜無話。

    然後......

<轉>

    「白澤大人,已經很晚了,您還是快休息吧。」原本要回房就寢的桃太郎見店裡的燈遲遲沒熄,於是又出來這麼對白澤說。

    「沒辦法啊,咳,我又忘了一件訂單,而且還是......咳咳,閻魔殿的。」白澤繫好包裹上的結轉身遞給桃太郎,但在看到到方身上的睡衣後,又收回手說:「啊啊,我還是自己送過去好了。咳......」

    「白澤大人......」如果是平常,桃太郎一定會抱怨幾句自己的上司,但是面對一個病人,他也唸不下去。「沒關係的,讓我送就好了。」

    「欸真的嗎?咳咳,真抱歉啊。那動作快點喔,不然......咳咳咳......讓鬼燈那傢伙殺過來的話,咳咳......一定會被打死。」

    「所以你已經作好受死的覺悟了嗎?」一道冰冷的聲音撞擊到白澤的耳膜上,他手裡的包裹差點就掉下去了。

    「鬼、鬼燈大人!」桃太郎不禁替病中的白澤感到擔心。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忘記的!咳咳咳咳咳......」忍著內心的害怕,白澤將差點逾期的貨品交到鬼燈手上,做好被狼牙棒打飛出去的心理準備。

    鬼燈哼了一聲:「......算了,這次就不跟你計較。」

    「咳咳......咦?」真難得。

    「——那,鬼燈大人,白澤大人,我先回房了,穿這樣真是失態了。」桃太郎揉揉眼睛,向兩位大人頷首。

    「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

    「不會不會。」

    (雖然目前看來還蠻和平的,但誰知道等等又會發生什麼事......嘛,今天鬼燈大人看起來是不會對白澤大人作什麼啦......)

 

    桃太郎離開後,鬼燈說:「我不只是來拿東西的,我有事想跟你說。」

    「嗯。」

    「就是......我最近遇到鳳凰和麒麟。」

    「那恭喜你,咳咳,接下來會好運連連吧。咳咳咳......」這有什麼好講的——如果是以前,白澤一定會這麼想。但是現在的話......

    「我......是在閻魔殿遇到的。」鬼燈的語氣出現了少有的猶疑,似是在斟酌接下來該說的話。

    「......不用拐彎抹角,咳咳咳......我知道他們絕對不是去參觀才,咳咳,讓你遇到的。」白澤頓了頓,才說:「——你是想講,他們是以亡者的身分遇到你的吧。」

    「......沒錯。」鬼燈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們當然不是因為審判的關係才到閻魔殿的,神獸在第一殿時一定是直接被判定可以去投胎,所以不會審到閻魔殿來。他們是來找我的。」

    「嗯。」

    「他們說......沒跟你道別是怕你難過,要我晚一點再告訴你。」

     「咳......」白澤苦笑道:「果然是兩個老糊塗......咳咳。這種事早說晚說,咳,不都一樣嗎?更何況,他們會定期來我這拿藥,咳咳咳......我怎麼會不知道?只是......我有點......不太想去確認他們最近都沒來的原因罷了。」

    「白澤......」鬼燈有些猶豫地開口:「你們的年齡是不是......」接下來的「差不多」三個字,他終究說不出來。最後他只是微微皺起眉,低低地說:「你病了。」

    「——好像是有點染上風寒的樣子,咳咳咳......」白澤擺擺手說:「輕微的發燒還不礙事。」

    「......你發燒還不早點去休息?」

    「咳咳......沒辦法啊,誰叫我,咳咳咳,又漏訂單了。」白澤嘆氣道。

   「白豬,你現在給我立刻滾上床去睡覺。」

    「是是是——」

    「......我留下來吧,你這個笨蛋永遠讓人不省心。」

    「好啦......咳咳,跟你道歉嘛。」白澤抱住鬼燈撒嬌地說。

    「......好了,回房吧。」鬼燈在白澤蒼白的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

 

    白澤在店裡的時間減少了。

    不是因為往花街跑,而是因為待在房間裡休息的時間變多了。

    鬼燈只要有空就會來看他,也不只一次說過「你自己不就是醫生嗎?到底有沒有在照顧自己的身體?」這類的話,但他都只是淺淺地笑著把話題轉開。鬼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日,正躺在床上小憩的白澤聽到了敲門聲,隨後便是桃太郎的聲音說:「白澤大人不好意思,妲己姑娘來了,您現在方便見她嗎?」

    白澤睜開有些乾澀的雙眼,坐起來答道:「正好......咳咳......請她等我一下,我馬上出去。」

    桃太郎尚未回應,門外就傳來了許久不聞的柔軟聲音說:「如果白澤大人不方便下床的話,乾脆讓奴家進去如何?」

    「也好。妲己......咳咳,請進吧。」

    一隻纖纖玉手推開了門,接著妲己那妖豔的形容隨後出現在視野裡。

    妲己拉過一把椅子在白澤床邊坐下:「白澤大人,好久不見了,您一段時間沒來小店光顧了呢。」

    「是啊,咳咳......小妲己來找我,我很高興呢~」

    「奴家從沒想到身為醫生的您也有臥病在床的一天吶。」妲己感嘆道。

    「又不是說醫生就不會生病。」

     「也對。只是奴家和您認識這麼久,還不曾見過您生病,結果一病就這麼嚴重。」

    「但有小妲己的關心我會好得更快的。」白澤笑著說。

    「是嗎~」妲己露出一個美麗的笑容:「但還是請您多休息照顧好自己,才能再來眾合地獄找我們玩~」然後她又輕拍了拍白澤擺在被子外的手說:「說正經的,奴家不是害怕小店少了一個大主顧,我們也算有交情了,奴家是真心希望您早點好起來。您一段時間沒來,阿香和奴家還有花街其他的姑娘都覺得奇怪。奴家是到這裡聽桃太郎先生說才知道原來是您生病了。要不是阿香今天沒空,她也會一起來的。」

    「呵…...讓妳們擔心了。」白澤淡笑道。

    「別這麼說。您好好養身體吧。 」

    「對了妲己......」白澤語調一轉,說:「咳咳......妳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看在身為同鄉還有我讓妳敲竹槓這麼久的分上。」

    「雖然後面那一句不是很中聽,但還是請您繼續說吧。」

    「我......咳咳......知道我不是單純不小心生病這麼簡單而已,咳咳咳。」白澤慢慢地說:「我也不能斷言還有多久......總之,咳咳......之後希望妳可以帶我回故鄉。」

    「白澤大人,您在說什麼?」妲己臉色微變,總是微微上揚的唇角不復以往含笑。「您貴為吉兆的象徵,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

    「我也是說,咳,說正經的。妳不也是相信了,咳咳咳......才會是這種臉色嗎?」

    「......」妲己一時說不上話。白澤又繼續說:「雖然在日本生活這麼久,咳咳,但我認為最後還是......咳咳咳咳......遵守中國的傳統比較好。」

      「......好吧,奴家知道了。」

    「欸......像妳這樣,咳咳,像妳這樣的美人,比較適合笑容而不是......咳......而不是像現在這種哀傷的表情哦!」白澤像是無關緊要的笑道:「咳咳咳......如果把小妲己弄哭,我會很困擾的。」

    「.....奴家才不是那種愛哭的小姑娘呢。」

    「那就好。」白澤笑得如同往常,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那,奴家不打擾您,先告辭了。」妲己站了起來,然後彎下腰緊緊地抱了白澤一下:「......您真的要多保重。」

    「好,我答應妳。」白澤說得像是要他完成一件簡單的事一樣。

    「奴家承諾的事會做到,您也同樣不許食言。奴家走了。」

    「再見。」白澤坐在床上,目送頭也不回的妲己離開房間。

    花割烹狐御前的美豔女店主快速步出極樂滿月。

    妲己一個深呼吸,收拾著許久不曾出現的翻湧情緒。

    「......還好......」一滴清淚墜落,沒入天國的土地。

    ——還好最後沒在白澤的面前讓眼淚花了她美麗的妝容。

 

 

    「鈴~」

    輕脆的來電鈴聲碎了滿室的沉靜。閻魔殿的第一輔佐官忙著處理一份急件的重要公文,甚至沒時間先看來電者是誰就拿起手機夾在肩膀上接聽:「喂?」

    「鬼燈......」手機傳來對方有些孱弱脫力的聲音。「你這傢伙......咳,又在加班了?」

    鬼燈的心頭一緊,終於放下手中快速批閱著文件的筆。「白澤,抱歉,到現在都還沒去找你。今天的事很多又很雜,我來不及在上班時間內處理完......」

    「沒關係啦......」白澤發出一個令人心疼的輕笑聲打斷他。「那你現在可以來一下嗎?咳咳......雖然這樣說很任性就是了......」

    「好,我馬上過去。」

    白澤儘管喜歡膩著他,但從未在他上班時打來過。白澤覺得那樣會打擾到他。可是現在卻......

    地獄的輔佐官拋下了未完的工作,帶著滿懷不安動身前往天國。

 

    鬼燈已經不曉得是第幾次在這種月淡星稀的天國夜空底下來到極樂滿月了。

    這個位於中日交界的藥局此時卻是漆黑一片,連一盞小燈也沒點。

   鬼灯走進被闃暗填滿的店裡,在不撞到任何東西的情況下毫無阻礙地來到白澤的房間。

    「桃太郎不在嗎?」

    「嗯......我這幾天都沒開店,咳咳,我說服他去休假,咳咳......」白澤坐在床沿,完全不在意鬼燈乎略敲門禮節的行為。鬼燈在他身旁坐下。「......你為什麼要支開他?」

    「啊啊......因為我想就是今天了,咳咳咳......」白澤弱弱地笑了。「如果讓桃太郎那孩子第一個發現我......咳,發現我的屍體,他會受不了吧......」

    「你一定要講得那麼直接就對了?」鬼燈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陳述事實而已。」白澤聳聳肩。

    「......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麼欠扁。」

    「咳......你還不是一樣,到這個時候了,咳咳,一樣兇。」一雙媚氣的桃花眼笑瞇起來,毫無怒氣。墨玉般的眼映照著月光,在暗房裡彷彿夜空中閃爍的星火。

    鬼燈的喉頭出現了不舒服的緊縮感。

    「......唉......」

    鬼燈實在無法理解為何這只白豬在任何時候都笑的出來,也不看場合的——像現在的情況一樣。「你到底在笑什麼?」

    「怎麼?你,咳咳咳......難道你希望我哭給你看嗎?」

    「你這混帳!」鬼燈抬起白澤的下巴,把他轉過來強迫他看著自己。「你......!你知不知道道我看了有多......」

    ——多難過......

    「什麼?」白澤直直望進鬼燈的眼裡。

    「......沒事。」鬼燈無力地放開白澤。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哦。」白澤輕聲說:「咳咳......可是只要是活著的生命,咳咳,不都會來到這一步嗎?」

    「......不要講得一副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一樣。」鬼燈垂眸道。

    「我就是知道啊,咳咳。」白澤輕笑著將頭靠上身邊鬼神的肩。「我的眼睛......可不是長裝飾用的,咳。我你看得很清楚哦。」

    「我不覺得長那麼多眼睛有比較好看。」

    「咳咳,天生的嘛......」

    全身上下九隻眼,臉上是與一般人相同的尋常眼睛,其餘七隻彷彿用紅墨畫上的,是化形的天眼。它們讓白澤考據過去、察覺現在、窺探未來,白澤便是這樣觀照這個大千世界,得以通曉萬物的;另外,白澤也能夠「看見」他人的心思和心情。鬼燈雖然喜怒不表於形色,但對白澤來說要察覺到他內心的想法並不會太困難。因為越熟悉的事物,看得越清楚。

 

    鬼燈良久沒有接話。

    其實去糾結白澤的眼睛只是想找點話聊罷了,他只是藉此來掩飾自己的情緒。

    鬼燈伸手環住靠在自己肩上的身軀,而後者也回抱他。鬼燈心驚地發現,曾幾何時,原本就已偏瘦的白澤變得如此纖弱,他現在能做的只是靜靜感受懷裡的人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

    就算是神獸,擁有亙古綿長的壽命,但這段漫漫歲月終有結束的一天。這一切好像發生的很突然。當白澤那爆炸性的屍體兩個字敲進耳朵裡時,鬼燈出現了一個錯覺,恍若一切都只是白澤開的惡劣玩笑,好像這只白豬等等就會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得意地大笑說「哈哈我騙倒你了」,然後兩人再度上演他們熟悉的你追我跑的戲碼——可是,眼前的人卻面色蒼白,抱著自己的手臂也不同以往有力......這是提醒鬼燈白澤生命將盡的現實。

    現在的白澤像朵乾燥的白玫瑰,脆弱的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粉塵。大概是因為維持著化形,白澤一點也不顯老,他的臉蛋依舊乾淨清秀,就算身體欠佳也不影響舉手投足之間透出的屬於上古神獸的特殊氣質。

    ——凍齡的乾燥白玫瑰花,保持著不衰的優雅,以一種悽絕的的美步向凋零——

*

    鬼燈一直沒說話。但沒關係,光只是這樣安靜地讓他抱著,白澤就已經覺得足夠了。在漫長的生命旅途結束之時,有自己愛著的人來送行,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想想也真奇妙。一個是天國的神獸,一個是地獄的鬼神,究竟是怎樣的緣分將兩人牢牢繫在一起,糾葛了千千萬萬年?

    雖然身為通曉萬物的神獸,白澤也參透不了這棝中道理。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吶......)

    白澤並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出生的,總之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過生活。不知在什麼時候,他發現「女性」們擁有深深吸引他的特質。她們美麗、溫柔、善解人意,擁有不同於自己的柔軟軀體。她們提供他漂泊不安的心靈棲身之所,排解了他的孤獨。而且,不管是精神還是肉體上,她們都是天生的包容者、接納者。

    ——於是,基於這些因素,風流好女色的白澤大人就這麼逐漸成型。

    所以,當白澤發現某地獄輔佐官慢慢在自己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時他感到十分訝異:第一,他不漂亮;第二,他不溫柔;第三,他的身體既不柔軟也不溫暖;第四,他不是女的。第四點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鬼、燈。明明就是冤家,一見面就起衝突——而且還全是白澤單方面挨打——但他還是無法克制地在意鬼燈。

    當他忍不住向鬼燈表明了自己對他的想法時,他以為自己又免不了一頓狼牙棒伺候,那時鬼燈並沒有同以往開始揍他,只冷冷地說:廢話這麼多幹什麼?不就是喜歡我嗎?

    他想,他那時的表情一定是他這輩子最呆滯的一個。

    雖然對接吻這件事他已是駕輕就熟,但他猶記得那次鬼燈就這麼湊過來時他有多青澀,彷彿那是他的初吻似的......也許就某種意義而言,那的確就是。因為那是跟真心喜愛的人之間的第一個吻。

    詳細過程他記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陣意亂情迷之後,鬼燈有些紊亂的氣息就吹在他唇上,低聲說:你這白豬,為什麼這麼晚才講?

    你還不是一樣......

    因為我又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鬼燈別過臉道。

    笨蛋!如果沒有,我怎麼會一直忍受你欺負我啊?要是正常的女孩子早就被你嚇跑了!他撫額。

    沒關係,你不太正常也不是女孩子。

    ......他的話被理解的方式好像有點錯誤。他忍不住說:

    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那你怎麼會想去傷害他?雖然說我不是非常介意就是了......

    鬼燈頓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啊。我只是......想引起你注意。鬼燈的聲音很輕,單薄的像從遠方傳來。沒有人愛過我,不管是哪一種方式都沒有。所以這種東西......我不會。

    ......他一時之間接不上話。

    也難怪鬼燈會有這樣的答覆。從小就是孤兒的鬼燈,怎麼會有父母的愛?更不用說戀人的愛了,鬼燈根本來不及長大就被當成活祭給殺了。就算死後成了鬼,異性緣好得與他不相上下,鬼燈已不曉得、也沒興趣去好好跟對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們相處。

    抱歉,講了奇怪的話。

    他搖頭:——不會也沒關係,我會啊!

    ......這種話你也講的出來,不曉得你傷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啊哈哈,哪、哪有啊,我對女生都很好的欸!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你怎麼還有臉說懂得愛人?

    那、那我們只好互相學習了。他乾笑。

    嗤。

    請多多指教!他退開一步朝鬼燈伸出一隻手。閻魔殿第一輔佐官大人,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鬼燈聞言用力地死死握住那隻伸出來的手,他忍不住發出哀嚎。鬼燈卻只說:如果你再三八本官就拒絕你。

    好啦很痛欸!!

    ——既然握住了,就再也放不了了,你知道嗎?鬼燈低聲道。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這句話是我要跟你講才對。

*

    「鬼燈,我好喜歡你。」白澤輕笑著說,把臉頰貼上前者的。

    「嗯,我知道。」鬼燈喃喃道。

    「咳咳......你就這樣而已喔?」

    「我......」鬼燈有些無措。「不然你希望我怎樣?」

    「呵…...也沒有。」他就喜歡逗說不出甜言蜜語的鬼燈。「我只是,咳咳......突然想要講而已,我才不敢......咳,奢望你會有什麼反應呢......」

    鬼燈緊緊抿了抿薄唇,咬牙說出平時打死也絕對不會說的話:「我也喜歡你,我最喜歡白澤了。」

    「嗯~我好開心哦......」他蹭蹭鬼燈的臉。

    「......」鬼燈的眼神闇了下來,只是他現在看不見。(我可開心不起來啊.....)

    「吶,鬼燈,我想睡覺了......咳咳......」

    「因為都這麼晚了嘛......」鬼燈像在說給自己聽一樣,聲音細細一線恍若會斷在空氣中。

    白澤躺下來直接把頭枕在鬼燈的腿上,說:「咳咳,還是第一次躺鬼燈呢,咳,最常躺的果然,咳咳......還是小妲己和阿香~」

    鬼燈本來幾近反設地舉起拳頭,但又在空中猛地僵住,最後嘆了一口氣作罷:「不要逼我對病人暴力相向。」

    「一樣兇欸你,咳咳咳......」白澤翻身把臉埋在鬼燈的腰部。「好啦......不跟你講話了,咳咳咳......我要睡覺了。」

    「白澤!」鬼燈一驚。

    「嗯…...?」白澤懶懶地應了一聲。

    「......沒事。你睡吧。」鬼燈輕輕拍了拍白澤的背。其實他很想把白澤搖起來,跟他說睡了就起不來了——但是他很清楚這麼做並不能改變白澤壽命將盡的現狀。

   「鬼燈......」白澤突然弱弱地喚了他一聲。

    「怎麼了?」他馬上問道。

    「......會......嗎?」白澤的聲音細若蚊鳴。

    「什麼?」鬼燈低下頭靠近白澤想聽的更清楚。白澤微微轉過頭讓自己的臉露出來:「咳咳咳......我,我知道問這個很......咳咳......很幼稚......」

    「你想問什麼?」鬼燈的聲調完全不同於平時的冷硬,柔軟許多,甚至可說是溫柔。白澤不想睜開眼,他不想對上那雙正看著自己的哀傷眼眸。

    他害怕看見鬼燈為自己感到痛苦。

    「白澤?」鬼燈聽上去有些緊張。

    (啊啊......不小心又走神了......真的......好睏.....)

    「白澤!」

    他拉回漸漸渙散的意識,緩緩唸出了兩個字:「死亡......」

    「......嗯,我在聽。」鬼燈頓了一下才答道。

    「——是什麼樣子......?會痛嗎......?」

    他可以感覺到被問的人僵硬了一下:「......不會。」

     「你、咳咳,你記得?」明明已經幾乎難以保持清醒,他的腦中卻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一個被細心打扮過的孩子,雙手合十獨自一人坐在祭台上。一個主持祭祀、被人們簇擁著的領導者,遞上一只做工精美的杯子,小小的臉蛋上沒有任何情緒的變化,那孩子只是面無表情地接下它。在人們輕巧地丟下「委屈你了,你可別恨我們啊」這種話離開後,孩子喃喃自語了什麼,然後將手中的杯子湊到唇邊,仰頭......

    杯中的毒藥就這樣被一個孩子一飲而盡。

    過了不久,輕輕的「碰」一聲,那孩子倒在祭台上。然後,附近出現了飄飄蕩蕩的青色火焰,朝那孩子聚集過去......

    他那時真不敢相信他看到的。

    他寧可認為是自己一時眼花看錯,或是作了一場可怕的惡夢。他也沒有想偷窺他人過去的意思,只是好奇怎麼會有鬼火和人類混血的存在,不想竟然發現鬼燈是活祭的殘酷實情......

    「當然記得......」鬼燈的聲音將他從自己的思緒拉回現。「我比你年輕多了,跟某隻忘東忘西的神獸才不一樣。」然後,鬼燈又低低地補了一句:「況且,忘了還怎麼報仇?」

    「咳......抱歉,讓你......咳咳.....想到不開心的事......」

     「都過那麼久了,仇也報了,沒太大的感覺了。」鬼燈的音調沒有任何起伏。

    「我......不管什麼時候想到,咳咳,都還是覺得很......很難過......」

    「我現在比你更難過。」鬼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瘖啞。

    「以後......有緣的話,咳咳咳......還會再見面啊。」他疲憊地說。鬼燈咬牙道:「誰、誰知道那是多久以後啊!」

    (是不是等到化形都維持不住時,白澤就會......)

    「呵......是啊,咳咳......」白澤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你這白豬!要離開也不交代去哪!」鬼燈平時不怎麼起波瀾的內心終於掀起了驚濤駭浪,近似無理取鬧說:「你想丟下人自己走掉嗎!?你......真不負責!!」

    「抱、抱歉......我,咳咳,我真的不知道......咳咳咳......我會去哪......」面對鬼燈的激動,白澤完全沒有絲毫怨言,只是無力地笑笑說:「你、咳咳......不也說了嗎?我連下地獄的機會都、咳咳,都沒有......」

    「笨蛋,哪有人這麼想下地獄的......」

    白澤感覺到有冰涼的液體落在自己臉頰上,不禁吃了一驚:「鬼、鬼燈?」

    「幹嘛?」鼻音。

    「咳咳咳,你......」

    ——在哭嗎?

    剩下三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他就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他可以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產生變化,頭上的白巾被犄角微微拱起。

    連維持化形需要的極微量法力也即將告罄。

    他費力地撐起彷彿千斤重的眼皮,迎向看著自己的目光。那汪黝黑深潭裡全是藏不住的痛苦,他壓抑著錐心的疼,如同要連靈魂深處也看盡似的直直望進鬼燈的眼。「鬼燈......沒必要、為我......難過......咳咳咳咳......我,我會放不下你......」

     他原想抬手抹去鬼燈的眼淚,可是卻驚異地發現他的手拒絕了自身的命令而動也不動。四肢簡直不像自己的了......

    一陣戰慄伴隨著強烈的寒意躥過全身。

    (我......真的要死了嗎?)

就算是身為已經活了這麼漫長一段歲月的神獸,他面對未知的死亡時仍不免感到......

    越是害怕,就越是耗費心神與所剩不多的氣力。

    他在瞬間變回了真身。

    悲傷的鬼神摟住了神獸茸茸的頭顱。他察覺了白澤的冷顫,也曉得原因。

    他記得。他永遠忘不了。

    那是名為恐懼的情緒。

*

    算那些推人上祭台的冷血的村民還有點良心,用來結束祭品生命的毒藥並沒有造成太大的痛苦,他只是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呼吸越來越困難。彌留之際,他半閉的眸望了這個他憎惡的世界最後一眼。

    沒有人。這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倒在祭台上。

    那個時候的他終究只是個孩子。

    人們都說,活祭是獻給神的,死後會到神的身邊,會將活著的人的請求帶給神。

    人們都說,犧牲自己換得人世的安定,活祭的情操是高尚的。

    人們又說,因此活祭死後會跟神待在一起,生活在屬於神明的世界。

    ——那什麼鬼話,他才不相信;因為不相信,所以害怕,害怕死後那未知的世界。

    小小的他不明白。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那為何說這些話的人聽到要舉行祭典時卻是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沒有想要成為那所謂「情操高尚」的活祭?又,真的只要獻上活祭,所謂的「神」就會聽見他們的祈禱嗎?

    ......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嗎?

    為什麼要讓他變成一個伶丁的孤兒?連離開的時候也是孓然一身。

    一個人,好寂寞......

    四周靜的可怕。

    他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想要有人陪著自己。好難受,胸口悶悶的,眼睛熱熱的,有什麼東西快要溢出來。

    他閉上眼,刻意忽略心口的酸脹感,倔強地沒掉下一滴眼淚。

    然後,他沉默地向這個拋棄他的世界道別。

 

    之後,他因被鬼火附身而重生,以一介輔佐官的鬼神身份生活在地獄。

    在那之後——大概離現在有四千多年?——他算是正式認識了某隻見到女人就想黏上去的某神獸。

    明明沾了個神字,卻完全沒有貴為神明的自覺,尤其是在看到那傢伙碰見女人時,他打從心底看不起那隻淫獸。

    ——儘管之後常是一見面就貧嘴,但他覺得這神獸其實算是好相處的。撇掉身上好女色的敗筆,他倒也不否認白澤是個好人;而且,就全身乳白又毛茸茸的外表來說,他看著就喜歡。

 

    在不知道多久以前,那傢伙莫名其妙在他下班後跑來他的宿舍,等他來應門時對方卻只是一語不發呆站在那裡,臉色不是很好看。

    他懷疑白澤的眼睛有點腫。而且,他嗅到了一絲酒氣。他還道白澤該不會是又被甩了,轉念又想這種常態應該不致使前者受到打擊,於是也不多說只是等著對方自己開口。

    可是他發現白澤有些閃躲他詢問的目光。

    白澤欲言又止,久到他都想直接掄起狼牙棒將對方轟飛了,白澤才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個字:你......

    他不耐煩道:我怎樣?沒事就給我滾,不要浪費我休息的時間。

   白澤聞言,低聲道出他想也想不到的問句:你是因為當活祭才死的?

    他怔忪了一下才答道:是,那又怎樣?

    哦,沒事。白澤應聲:就這樣。

    然後白澤竟然就這樣調頭就走。他微慍抓住白澤的手臂:你是什麼意思?這麼晚跑來就為了問這個?

    我......我只是......白澤含糊地說。接著......

    他第一次像這樣被人緊緊抱住。

    我只是......想確定是我看走眼了......白澤的聲音很低。

    他呆了半晌,任白澤把頭靠在自己脖子上,茫然道:你說什麼?

    我想確定那不是真的......

    他可以感覺到白澤的肩膀開始輕顫,聲音也很不穩:明明......年紀還那麼小......!

    白澤似乎很激動,他完全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甚至可說是不知所措,只能說:白澤,你醉了,有話進來講,不要在外面拉拉扯扯的。

    我、才沒有......只有、喝、喝一點點......白澤抽咽地反駁道。

    你知不知道你酒量很差?

    他半推半拉地把白澤拖進自己的房間。你是怎麼搞的?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我就......覺得納悶很久了啊!怎麼、你身上有鬼火......那、那次被灌醉......那個人一定就是你!原來我們那麼久之、之前就見過面的啊!對方死活黏在他身上不放。看白澤哭得淅哩嘩啦,他也氣不起來,無語道:......所以我還是不知道你在傷心什麼。幹嘛突然翻舊事?誰告訴你的?

    我問......問阿香的......

    ......喔。

    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一定又是去找阿香她們喝酒,這個沒酒量的白澤醉了之後就把憋很久的疑惑給問出來了,然後神經病似的直接衝過來,不知道是在激動什麼。

    你哭夠了沒?他嘆氣道:我的衣服都濕了。

    我、覺得很難過啊!白澤用一雙紅紅的眼看著他:怎麼可能會有神明要拿生命作祭品的?你、你就這樣莫名其妙死掉了!!還那麼小的時候......

    都過那麼久了,現在講這有什麼用?你別哭了行不行?他實在是不會安慰人,只好這麼道。

    我是......捨不得你啊......白澤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可是聽到這句話輪到他臉色微變:你有病嗎?你說什麼?

    ......我是說真的......白澤小小聲道:我......我很在乎你的.......只是我們一見面要嘛吵要嘛打......

    你到底是吃錯什麼藥?

    我......沒事,我大概醉了。白澤那時的眼神有點落寞。

    醉了,絕對是喝醉。白澤怎麼可能會講這種話?明明自己都說了彼此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而且,聽起來也太真誠了......

    鬼燈,我......真的......很......

    白澤還在那邊吞吞吐吐,他感到莫名的煩躁,他冷冷打斷白澤道:廢話這麼多幹什麼?不就是喜歡我嗎?

    然後,對方瞬間呆住,白皙的臉浮起了漂亮的紅雲。他見狀,著魔似的湊上前,吻上白澤誘人的血色紅唇。

一開始只是生澀地輕輕觸碰那充滿彈性的唇瓣,但對方卻傻在那呆若木雞。他在心裡笑了。平常總是與身邊的女性調笑的白澤,這個時候卻害羞的像什麼一樣。好像一切都發生地那麼自然,他撬開對方的牙關,舌頭溜進對方的口內,白澤這才好像醒過來而有一點反應。白澤抱住他,開口與他吻的更深更徹底。他一直到將白澤口內的殘餘酒液掃光後才喘息著放開對方。

    你這白豬,為什麼這麼晚才講?

    你還不是一樣......

    因為我又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他彆扭的無法直視白澤。白澤撫額道:笨蛋!如果沒有,我怎麼會一直忍受你欺負我啊?要是正常的女孩子早就被你嚇跑了!   

    他很冷靜地答道:沒關係,你不太正常也不是女孩子。

    ......白澤的頭上垂了三條線,最後忍不住說: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那你怎麼會想去傷害他?雖然說我不是非常介意就是了......

    他跳過最後那句略顯詭異的話回答道: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啊。我只是......想引起你注意。沒有人愛過我,不管是哪一種方式都沒有。所以這種東西......我不會。

    ......

    見白澤沉默,他又說:抱歉,講了奇怪的話。

    ——不會也沒關係,我會啊!白澤搖頭。

    ......這種話你也講的出來,不曉得你傷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啊哈哈,哪、哪有啊,我對女生都很好的欸!白澤僵硬地笑笑。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你怎麼還有臉說懂得愛人?鄙視這隻淫獸。

    那、那我們只好互相學習了。白澤頗為可愛的抓了抓頭髮。

    嗤。

    請多多指教!白澤突然退開一步朝他伸出一隻手。閻魔殿第一輔佐官大人,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既然對方都講出這種話了,他也就毫不客氣地用力握住那隻伸出來的手,某神獸痛的哇哇大叫。如果你再三八本官就拒絕你。

    好啦很痛欸!!

    ——既然握住了,就再也放不了了,你知道嗎?他低聲道。

    白澤愣了一下,漾起一個春風般和煦的笑容:這句話是我要跟你講才對。

    是嗎?我是說你想甩也甩不了的那種哦?。

    說什麼呢你?白澤的眼笑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親人、戀人......你不會再一個人了。

    白澤微微踮起腳在他額上落下一個輕吻,如柳絮吹簾,露滴碧荷,花落清泉,雪沾梅梢:我見不得人難過。

    ......

    白澤,果然貴為神獸。打從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就擁有一顆仁心。在漫漫的歲月長河中看盡世間百態,卻依舊懷慈不因見到世界的醜惡而麻木,不忍生靈受苦;是為祥瑞的象徵,希冀替善人帶來應得的福運......

    但是呢~我的心是長偏的,比起別人,我更見不得你難過。鬼燈的寂寞都要讓我心碎了~白澤的眼還有些濕潤,晶晶亮亮,似琉璃含光。

    你就只會說這種噁心的話。

    他口不對心的再度撲到白澤身上,吮咬著對方的唇。白澤並無反抗,笑吟吟地順勢讓他推上床。

    細長眼尾的妝痕看起來越發嫣紅,妖艷動人。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爬上了白衣上的翠綠絲繩盤扣,可是在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卻又僵住。

    怎麼了?沒關係的啊......

    白澤握住他冰涼的手放在自己領口,嫵媚一笑。

    ......淫獸。

 

    楚雲夢雨情繾綣,月下花繁,與君共今宵。鸞鳳棲同枝,軟言溫存,語雙雙。

*

    回憶如潮水拍上心堤,在轉瞬之間將鬼燈拉回過去。他像在安撫受驚的動物般喃喃道:「白澤,你聽著,我在這裡,就在你旁邊,知道嗎?」

    白澤眨了眨眼,當作是回覆了。他實在是沒辦法再有其他動作了。

    「不用怕的,死後還可以停留一陣子啊......」鬼燈的聲音聽起來越來越遙遠:「我會一直陪著你......」

    鬼燈的話似乎還未結束,但是聽在他耳裡已是朦朧的不可分辨。他笑了,細微的幾乎看不見。鬼燈說他會陪著自己,他很高興。

    又有濕冷的觸感不停落在身上。

    沒想到鬼燈也有愛掉眼淚的時候。

    他想著。

    等等再安慰他吧,順便笑他。

 

    視線逐漸模糊,他緩緩闔眼。

    (鬼燈,再見哦…...)

   

    他最後看到了綻放著幽藍微光的花火飄浮在四周。

    ——鬼火......?

<合>

    他睜開眼。

    鬼燈抱著他,還未醒過來。

    白澤不想驚動鬼燈,繼續靜靜地躺在他懷裡。畢竟前一夜太晚睡了,像他工作這麼繁重的人還是多睡點比較好。

    (又夢到「之後」的事了......明明都是已經曉得的事,可是看來那個時候還是會覺得害怕呢。)他看著天花板想著。(那些鬼火是怎麼回事呢......?)

    太陽尚未昇起,房內只有窗外透進來的熹微光芒。

    (今天醒的真早吶。)

    他一時興起,小心地轉過身,在鬼燈的唇上輕啄了一下,然後莫名地傻傻笑了出來。鬼燈長長的睫毛像初撲的蝶翅輕顫了一下,然後細長的眼睜開一條縫,惺忪的視線最後停留在那張離自己十分靠近的臉龐上。

    「啊,把你吵醒了,真不好意思。」白澤笑笑輕聲說:「再睡一會兒吧,天都還沒亮呢,我陪你。」

    「嗯…...」鬼燈將他抱的更緊,閉眼後沒多久,他就再度聽到那細微的平穩呼吸聲。

    (這次過年,就算用綁的,我也要把他綁來一起過節。

------------------------------------------------------------------------------------------------------------------------------------------ 

<蟄>

    白澤悠悠轉醒。丟了軀殼,生前的病痛便不復存在。他稍微動了一下,發現自己仍停留在獸形。

    (會維持原樣嗎?)

    隨著心念一動,他仍是成功地化為人形,只是身上穿的不再是醫師白袍,而是萬年前還待在中國時所著的漢服。

    (哦,是回到最初的模樣啊......)他想著。(鬼燈也就看過那麼一次而已呢。)

    (鬼燈!)

    他赫然想起那個說要一直陪著自己的鬼神,可是次刻他並沒有看見那冰山般的臉龐。鬼燈趴在他的......遺體上。

    (睡著了啊......)

    他環顧四周,依然是在他的房間裡,幾簇突兀的藍色火焰凌空燃燒著。

    月亮似乎是被雲遮住了,房內更加昏暗,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些鬼火。他掌心向上朝其中一簇鬼火伸出手,它便緩緩地飄了過來浮蕩在手上一寸之處。

    焰端飄搖,若風中殘花飛舞。幽藍勝不融寒冰,玲瓏似盛放青蓮。

    他不禁感到一絲悸動。未曾仔細去觀看,原來鬼燈的本質是這樣的。幾乎是無意識的,他喃喃道:「你們真漂亮......」

    鬼火在剎那間閃耀出燦爛的光芒,像是答覆了他的讚美。

    「但是為什麼你們會在天堂出現呢?」

    一簇簇鬼火飄飄蕩蕩地圍到了鬼燈身邊。

    「鬼燈帶來的......?」

    (算是吧!)

    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聲音答道。是鬼火回答了。

    可是這也沒道理,帶鬼火來做什麼?他不解。

    (不是刻意帶來的呦,)鬼火們像是知道他的疑問,繼續道:(我們只是從他身體裡出來而已。)

    「你們......在說什麼?」他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我們就是寄宿在鬼燈大人身上的鬼火啊。)

    鬼燈是因為鬼火寄宿才成為鬼的,那如果鬼火離開了他的身體,那鬼燈會發生什麼事?

    「鬼燈!鬼燈!!」白澤驚恐地搖搖鬼燈,但渾身冰冷的鬼神並沒有反應。他把趴著的鬼燈拉起來。

    鬼火幽幽的青藍色光芒映在兩人的臉上。

    鬼燈臉上的液體早已乾涸凝固。白澤的表情瞬間凍結。

    「為什麼你們要離開他的身體?為什麼?!」

    鬼火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那是......鬼燈大人的命令。)

    紺紅的血痕掛在鬼燈的眼角和嘴邊,他低頭,看見自己原本潔白的毛髮上滴了相同的東西。鬼燈細長的眸閉著,表情很安靜。

    (我們借住鬼燈大人的身體這麼久,他請我們搬出來也不過分。況且雖然我們寄宿在鬼燈大人身上時他只是個孩子,如今那時的孩子已成為地獄的第一輔佐官,他所說的話我們不會拒絕。)

    「怎麼會......鬼燈你不要唬我了,你起來。」白澤空洞地說,又輕輕搖了搖鬼燈。「就跟你說你開的玩笑從來沒有好笑過,你不要鬧了。」

    (白澤大人,請別動他,鬼燈大人的身體可能會散掉啊。)鬼火們道。

    「什麼意思......」白澤一臉空白的看著那張平靜的臉,自顧自地道:「為什麼鬼燈不理我?」

    (鬼燈大人應該再過不久就會開始腐朽了,如果想保持他身體的完整,請您放開他吧。)

    「腐......朽......?」他呆呆地重複了鬼火的話,像是聽不懂一樣。

    (畢竟那個身體是因為我們的關係才能用這麼久啊。)

    「麻煩你們燒了吧,我不想讓爛掉的樣子被看到。」一個稚嫩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尤其是他。」

    (好的,鬼燈大人)

    白澤猛地轉過身。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站在床邊,著深色衣裳,脖子上的勾玉在鬼火照映下閃爍著冷凝的寒光;戴著麻繩編成的頭飾,頭髮全數用布包起紮成髻;在劉海的下方是一張與年齡不符的淡漠臉龐。

    在他愕然之際,那個孩子又用他最熟悉不過的平板語調道:「再不放手你就要跟著被燒掉了,白豬。」

    他聞言又看向自己抓著的「鬼燈」,發現鬼火果然已附著在前者身上燃燒起來。他趕緊放手,又轉回來,蹲下與那孩子平視,用一種混合著複雜情緒的語氣開口:「鬼燈......真的是你......?」

    孩子聞言,用小小的雙手用力擰著他兩邊的臉頰道:「不然你覺得我是誰?」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放手啦!很痛啊!」他哀嚎,小鬼燈這才放下可愛的小手,面無表情地看著臉被捏紅的他。

    「外表長成這樣內心卻一點都不可愛啊真是——啊啊啊不要扯了!這、這是穿在耳洞上的會痛啦!!」

    小鬼燈拽著他右耳的中國結道:「再說一次你給我試試看。」

    「嗚…...好啦......」

    「嗯,乖。」

    「......」可惡,果然就算外面變成小孩內心還是一樣是個惡鬼。

    「——你又在想什麼多餘的事了啊?」

    「呵呵沒有呀。」眼看小鬼燈又伸手靠近他的臉,他趕緊道。

    小鬼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總算是罷手了。

    「——好了,不談這個,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鬧自殺?」他正色道,索性直接在小鬼燈的身旁坐下。

    「我已經說過了。」鬼燈道,也跟著坐在地板上,然後又嘀咕一句:「而且我早就死了那不算自殺......」

    「我那時要死了,沒聽到。」

    「那就算了。」

    「真是不可愛耶......」鬼燈頓時目露兇光,他馬上又道:「那是不可抗力的欸!怪我也沒用。」

    「......我說,我會一直陪著你,這你總有聽到吧?」鬼燈帶著稚氣的聲音小小聲地說。

    他呆了呆:「你是說......」

    「我之後是說我跟你一起去投胎啦,白豬。」鬼燈的聲音小的快聽不見。

    他愣了一下,然後突然騰地跳起來將手穿過小鬼燈的腋下將之抱起:「真的嗎?小鬼燈人真好~嗚啊!」

    白澤所謂人很好的小鬼燈在整個身體騰空的情況下一腳從下往上踢中他的下巴道:「想不到原來你還是個有戀童癖的變態。」

    「什麼啦我只是太開心而已!誰教你小時候長得這麼可——嗚噗!」

    小鬼燈在白澤話還沒說完之前就踩上他的嘴,還用力跩了幾下:「抱歉,我剛才踢得太輕了。」

    「......」他終於認命地把這個危險的小東西放回地上,抹抹臉道:「你從小就這副德行嗎?一定是老師的困擾吧......」

    「不,我是看人才這樣的。」

    「——對了,你知道嗎?其實現在是可以變成你想要的樣子的——唔啊啊!!」/「你怎麼現在才講啊你就這麼想體驗死者可以被無限虐待的滋味嗎?」

    白澤悽厲的哀嚎伴隨著一個冰冷的男中音響起。鬼燈在聽到他的話之後當下變回了與之相同的185公分體型,並馬上作出將對方一拳打飛的決定。

    「你、你的動作也太快了吧......」白澤捂著疼痛的腹部虛弱地說。

    「謝謝。」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無力地說。

    「廢話什麼的本來就不用說了。」

    白澤聞言苦笑著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注意到床上只剩下自己的身體而已,但其他地方完全沒有火焚的痕跡,鬼火不知在什麼時候已全數消失無蹤。「咦,還真快,全部燒完了,連骨灰都沒有。」

    「——那可是鬼火啊,而且,其實沒你想像的快。」鬼燈道:「你自己看。」

    白澤順著鬼燈的目光看向窗外,這才發現蒼穹已露出了珍珠灰的晨曦光彩。

    一時之間,他覺得這個動作有些熟悉。

    記得好像在很久之前的某一天,他也是因為鬼燈的關係而往窗外看去。那是個月色淡薄的夜晚。

    同一扇窗,不同的景色;同樣的人,不同的心境。

    「等天全亮後,就走吧......」鬼燈淡漠的聲音將他從遐思拉回現實。

    「——你真的要離開地獄嗎?」他不確定地道:「你.......不會是一時衝動才作出這個決定吧?」

     「不是。」鬼燈用不大卻堅定的聲音道:「 辭呈和投胎申請書在碰見麒麟和鳳凰之後不久我就準備好了。交接工作的事項我也列出來寫好了。我交代過一子和二子,如果哪天我無故晚上不歸,就把我給她們保管的文件交給大王;之後的輔佐官,大王應該會找伊邪那美命回來吧......」

    「你......這麼早之前就已經作好要離開的準備了?」他愕然。

    鬼燈默默點了點頭。

    「可、可是......就算我們一起投胎,也不一定可以投到同一個地方......」

    「你不是說了嗎?有緣的話還會再見面......既然過了好幾千年都擺脫不了你,沒理由到了現世就分開吧。」鬼燈側頭看著他。「而且,聽說孽緣很難斬。」

    「——什麼孽緣啊,你真不坦率。」他搖頭笑道。

    「隨你怎麼想。」鬼燈沒有承認也不否認。

 

    在他們談話之間,旭日已不知不覺昇起,屋外不時傳來幾聲輕脆的鳥囀。白澤望了一眼從遠遠的東方照出的幾束金燦曙光,道:「差不多該走了。」

    鬼燈點點頭:「去秦廣殿。」

    兩人走出極樂滿月。白澤變回真身,伏下身子說:「上來吧,最後一程了。」

    鬼燈看著白澤呆了一會兒,嘴角微微揚了起來。這下輪到神獸呆住來了。

    「你、你在笑嗎?!」

    鬼燈並不掩飾地輕笑道:「白澤,你知道嗎?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比我們一開始認定的還要早。」然後跨上神獸佈滿柔順白毛的身軀。「我朋友還說,你是一隻親切的神獸。」

    確定鬼燈坐好後,白澤站了起來:「你說你朋友?」

    「那個時候,我們是坐籃子裡的。」

    白澤頓時想起一個遙遠的過去。某天閒來無事,他答應帶幾個想看花耶姬的小孩到現世去。其中,好像的確有個面無表情的孩子。那孩子看起來十分精明。

    白澤忍不住笑了起來:「原來那個面癱的小孩就是你!想出去現世可以找神獸幫忙的一定是你吧?」

    「嗯。」

    白澤輕輕一躍,凌空飛起:「我越來越放心了呢~」

    「?」

    白澤的話語在空中聽起來非常輕快:「你看,在認識前就已經見過面了。我想,我們就算投胎到現世,就算沒有這一世的記憶,我們一定還是會碰面的。」

    「如果你的預言不準的話,等到死後你就完了。」他才不會告訴白澤他讓座敷童子保管的文件裡還交代了什麼。嗯,官位頭銜這種東西,有時候還是很好用的,比如安排投胎投哪裡、和誰一起。

    「那是很久之後的事嘛~」

    鬼燈道:「你錯了。人的一生,沒過多久就結束了。」

    「是嗎?我對時間沒什麼概念。」他可以感覺的到神獸聳了聳肩。他哼了一聲道:「從你交貨的速度看的出來。」

    紅塵紛紛,世事幻化莫測。浮生若夢,人的生命不過就在一炊黃粱之間。只活過一輩子的白澤,又如何能明白?

    「唉,都這個時候了,還跟我提這個。」

    「我故意的,怎麼樣?」昨天晚上失態了,總覺得不在嘴巴上佔點便宜心裡不舒服。不過,流出血淚著也實讓他嚇了一跳,他沒哭過,不想鬼連流出來的淚都是鮮血。

    「......算了。」

    「就是知道你會說這兩個字才提的。」

    「......」白澤連那兩個字都不想講了。

    這時,他們已來到桃源鄉的邊境,白澤慢了下來,道:「你坐好喔,摔下去可是一點都不好玩的。」

    「——你是因為有深刻體會才提醒我的嗎?」

    「......你要這樣理解我也不反對。」對於鬼燈那張惡鬼的嘴,白澤感到無力之外也拿他沒辦法。「好啦,下地獄囉。」

    白澤縱身躍入銀波萬頃的雲海之中。

 

Fine

後記:這是第一次寫鬼徹的同人~好開心啊終於完成了(攤)。中間卡到段考就停頓了一段時間......還好在下一次段考前寫完了!

話說裡面頗多對話都是發生在現實中小女子我的身上=  =  ......也許該感謝坐我隔壁的同學動不動就婊我才成就了這篇同人的誕生?(大誤

 

鬼燈好像被寫的有點傲嬌?wwww我好喜歡鬼白啊啊啊啊!!!

arrow
arrow

    薇薇安(鬱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