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兆麻......我們商量一件事好不好?」他與毘沙門吃著晚飯時,她問了這麼一句。他答道:「有什麼事您只要直接說就好了。」
「這就是我想商量的事。」
「——抱歉,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別用敬語了,不用那麼恭謹,只剩我們兩個,這樣好奇怪。」
「是嗎......?平時不都這樣嗎?」
「但那是平時。」她微微皺起眉。「現在你換個對普通人講話的口氣吧,只有我們兩個人你還叫我主人挺彆扭的。」
「噢…...那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就說不要那麼拘謹了嘛!」她擰起秀美的眉。「你還是沒改呀。」
「呃…...但總要有個稱呼......妳的方式啊。比如......小名還是綽號之類的......」
「啊......我沒有那種東西。」她有點困擾地說。「那,兆麻幫我取個小名吧。」
「咦咦咦!我、我嗎?!」他嚇了一跳。就算是小名,那也算是一種「名字」吧!神器的名字是神明取的,現在卻要反過來?!沒關係嗎......?
「你不想啊......」她有點失望地說,他趕緊說:「不是!只是......這樣真的妥當嗎?幫、幫妳取小名什麼的......」
「有什麼關係?不然......就當作你專屬的,只有你可以用來稱呼我的小名,這樣可以嗎?」她看著他,露出溫和的微笑說。「就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才叫。」
他的心跳登時漏了一拍。只屬於他的稱呼?她居然這樣說......
「那、讓我想想......要取什麼......」他想了很久,到吃完飯了都還沒回答。毘沙門忍不住問:「兆麻,還沒想出來呀?」
「這很重要!」他很認真地說:「畢竟這是妳的小名,也是一種名字吧!而且......」他小聲地補上:「這可是我專門用來稱呼妳的呢......」
「——好吧,那你慢慢想。」她好笑地說。「我幫每個人取名的時候還不一定有這麼慎重呢......」
她嘆了一口氣,沒了下文。
——嗚哇哇又讓主人心情不好了!
「呃、也許不要多想才是最好的對吧?」
「......那你還想那麼久。」
「——毘娜!」他一時情急下這麼說:「妳的小名叫毘娜!這樣......可以嗎......?」真的是情急,他只是取了她名字的第一個字,然後配上一個女生名字常用的字。他小心地觀察著她,深怕她會說很隨便還是不好聽什麼的,但她只是歪了歪頭,說:「好啊,簡單好叫就好。」
他鬆了口氣。「那就這樣囉......毘娜。」
「嗯。」至少她看起來還滿喜歡的。
「那以後......我就這樣稱呼妳了哦。」然後他又稍微大膽了點,半撒嬌地說:「那,就算是有後來的其他神器,也只有我可以叫哦。」
「你呀,終於自然一點了。」她笑著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他摸摸被彈的地方,靦腆地笑了笑。只要能讓她高興,他也就放心了......
*
毘沙門身體狀況其實還是不太穩定,這一晚,她很早就睡了,他端正地跪坐在她身邊,直到她看起來沒有動靜。他悄悄地站起來,打算到隔壁去睡,沒想到她卻警醒地拉住他的衣擺:「你要去哪?」
「啊,我還以為妳睡了呢。」他輕聲說。
「你為什麼要離開?」
「去隔壁睡啊。」
「......」黑暗中看不見她的表情,她沒說話,卻遲遲抓著他不放,他耐心地問:「怎麼了?可以直說啊。」
「......留在這裡,你睡這裡就好......」她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說。
「嗄?!這......」和主人睡同一個房間!
他的臉燒紅了,只是在黑暗中看不見。
「沒關係的。」
「......」原本他要說「恐怕不妥」,但轉念又想,若是毘沙門真的會害怕,他又不答應,那只會使毘沙門尷尬而已,所以他改口溫言道:「好,我不離開。趕快睡吧,很晚了。」
「嗯…...」
他在距離她約一個手臂的長度躺了下來,「晚安,毘娜。」
「晚安,兆麻。」她安靜地說。
*
又是慘叫,除了慘叫還是慘叫,所見的臉龐盡是扭曲的痛苦表情。
她想去救大家,她直覺地呼喚神器的名字,叫了一次、兩次、三次......都沒有神器來到她的手中。她的手掌攤平又握緊,很不習慣那種空虛的感覺。
突然,她茫然了。
—大家.......大家怎麼會看起來這麼痛苦呢......?
—為什麼有這麼多妖怪呢......?
—我該做什麼呢?
「毘沙門大人......斬除妖怪是您的職責......」有聲音這麼說。
「把不乾淨的東西清除掉......」
—要怎麼除掉......不乾淨的東西?
「用神器啊......」
—要用什麼神器才好呢?
「用我......」
「主人,請用我......」
「毘沙門大人......用我,我最順手、最銳利了......」
—可是,為什麼我叫了大家的名字,沒有任何神器過來?
「因為,」
「您都沒用上我們這些神器,」
「所以我們都、」
「變成妖怪了。」
—可是我不是應該要把妖怪除掉嗎?
「對啊,除掉妖怪、」
「把我們大家,」
「都除掉。」
她終於在剎那間明白了她得做的事了。
—不行啊!我們就像是家族一樣,怎麼可以把大家除掉?!你們,一定是生病了,只是生病而已......
「生病的、」
「生病的是您才對,」
「除掉不乾淨的東西、」
「病就會好呦。」
「只要您除掉我們。」
—不要!!我要你們每個人都好好的!!
「可是、」
「您知道您的病有多嚴重嗎?」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不再白皙、不再平滑、滿佈潰傷、腐爛......
—好、好可怕......!
「所以只有把我們除掉,」
「您就會恢復原來、」
「美麗的樣子哦......」
—可、可是......
「來、除掉妖怪,」
「除掉我們......」
「可是......不行啊!」她幾乎崩潰地大叫道:「大家都是我的神器!!」
有東西碰到她的腳跟,濕滑黏膩的觸感讓她嚇了一跳。她低頭往下一看,看到一隻手抓著她的腳。
——「只有」一隻手。
「咿......!」
那種可怕的觸感不只出現在她的腳,有人拍拍她的背,她猛地轉身,看到一個全身佈滿眼珠的神器裂嘴對她笑:「主人,您認得出我是誰嗎?」
「你、你是......」在她說出那個神器的名字前,有人拉住她的手,她又嚇得轉回去,卻是另一個四肢不全的神器:「毘沙門大人,那我呢?」
有人抓了她另一隻腳,是一個趴倒在地上的神器。地上趴著的不只那個神器,她這才發現地上遍佈殘缺或是畸形的軀體,有些已不成人形,他們都發出或大或小的聲音說:「殺了我們、殺了我們、殺了我們、殺了我們......」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四肢不全的神器抬起搖搖欲墜的手臂放在她肩上:「主人......」
「!」她幾乎是反射地把那隻血淋淋的手給推開,可是又立刻感到後悔——
「毘娜......?」
———
她驚恐地睜開眼。
「毘娜......作噩夢嗎?」兆麻擔心地看著她,她茫然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兆麻的話才進入她的腦袋裡。她訥訥地點點頭,發現兆麻抓著她的手腕,在油燈旁。
兆麻見到她注意到他抓著手,連忙放開:「剛才差點碰到油燈,我怕妳燙到......」
她想起那個惡夢的最後她揮開的手。
原來那其實是兆麻要叫醒她所以拍她的肩,結果被她揮開嗎......?
昏黃的燈光映照在兆麻擔憂的臉上。
燈火熒熒,供燃燒的油平穩不起波紋,如一面小小的鏡子,倒影著那一簇小小的火光。
「抱歉......」
兆麻一愣。「為什麼道歉呢?」
「我揮開了你的手,對吧?」
兆麻聽了微微一笑:「小事別放在心上,我還怕突然把妳叫醒會嚇到妳......」
她有點彆扭地說:「我才沒那麼容易受驚嚇。」她看著別處說:「我可是武神。」
「呵…...說的也是。」兆麻溫和地笑。「噩夢就忘掉吧,有人陪妳呢,快睡吧。」
「嗯。」她稍嫌急躁地閉上紫水晶般的眼。
兆麻是個溫和的人,笑起來很溫暖、很溫柔。剛才那張清秀的臉看著她時,有股微妙且不曾有過的奇異感覺油然而生。像是內心有把琴,好久好久沒被碰過,而剛才,琴上的弦似乎隱約輕顫了一下,像是有手指輕柔地撥奏了它。
——為什麼?
「毘娜還是睡不著嗎?」兆麻輕聲問道:「不用害怕,我會保護毘娜的。」
「我不會害怕。」
「可是……」兆麻說:「為什麼皺眉呢?」
眉間出現了一個細微溫暖的觸感。
「沒事。」她慌忙翻過身,聽到兆麻在她背後低聲道:「……那麼,希望妳可以一覺到天亮,好好睡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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