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還沒踏進房門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水果經過烘烤的甜香,在冷涼又充滿潮氣的雨夜中格外令人欣喜,一掃疲憊。
「廉,我回來了。」夏洛克把潮濕的風衣掛在壁爐旁,就在威廉半乾的那件旁邊。
「......嗯?」原本睡歪在長椅上的威廉驚醒過來,一臉惺忪地跟他打招呼,「嗨夏里,我又睡著了。」
「真是的,外面雨太大了才耽擱。」夏洛克抱怨。「那些美國佬都不帶錶的嗎?我蹲得腿都麻啦。」
威廉揉揉眼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慢了半拍才想到夏洛克是在說今天的任務。「噢,你們等了很久嗎?」
「其實你可以不用等我的,這樣我真不好意思。」夏洛克說:「我想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衣服,外面有點冷。你自己先吃吧。」
威廉點頭:「去吧,但我其實不太餓。」然後走到流理台邊,去把食物端上桌。
威廉給自己多披了一件衣服,再去拿火鉗撥了撥燒著的木柴,讓它們燒得更旺一點,然後摸了桌上盛著馬鈴薯燉肉的碗,確認它是否還熱著。還好夏洛克回到家的時間大概只比他估算的晚個十分鐘,食物不用再拿去加熱。
威廉仰頭坐在椅子上,用手背擋著眼睛。他應該沒睡著多久才對,因為他搞定晚餐的時間也不比夏洛克到家多早,他的脖子也沒有因為歪著頭而酸痛,可見時間短暫。他莫名覺得很累,明明他今天的睡眠應該是充足的,一天的工作量也沒特別多,但他總覺得他像通宵後的隔天一樣昏沉。尤其是在這樣快要到一天的尾聲,屋子裡乾燥溫暖,瀰漫著稍遲的晚餐與甜派的香味,外頭下著雨,成為一種催眠的背景音,夾雜了浴室嘩啦嘩啦的水聲,和壁爐中木柴燒裂的嗶剝聲響,這些都使他眼皮直打架。
他真的不太餓,如果讓他選,他會寧可跳過晚餐直接躺到床上去,但他想確定夏洛克有認真進食(因為夏洛克一但栽進工作裡就忘記吃東西是家常便飯),還有聊聊今天所發生的事。
他們會在一起吃飯的餐桌上分享彼此的一天,這對威廉來說幾乎成了一種習慣。知道夏洛克過了什麼樣的一天讓他感到踏實,他通常會等夏洛克回家,至少讓夏洛克回來時房子還亮著。
夏洛克動作很快,在威廉開始打盹之前就坐到了飯桌前。威廉意興闌珊地吞了幾口,只覺得食不知味。他不想吃晚餐,他只想看夏洛克吃晚餐,現在他達到他的目的了,等夏洛克吃完他一定要趕快收一收然後把自己扔上床。天知道他為什麼可以這麼累,簡直莫名其妙。
「......廉,我覺得你不大對勁。」夏洛克突然放下餐具,端詳著他說:「你是不是生病了?」
威廉恍然大悟地噢了一聲。他摸摸自己的額頭,再去摸夏洛克的。他似乎正發著低燒,這樣就能解釋他反常的疲倦了。
「我好像有點發燒。」威廉喃喃道。
「你淋雨了?」夏洛克深色的眼睛憂心忡忡地瞧著他,試圖找出導致他生病的任何蛛絲馬跡。「最近天氣那麼差,你想辦什麼事交代我去就好了,有什麼事非得你自己出門的?尤其在這種鬼天氣裡?」
夏洛克站到他身邊,溫暖的手掌覆上他的額頭,不過溫度還比那裡低。威廉閉起眼輕輕靠在夏洛克身上,那是個舒服的熱源:「只是出門買個東西,」威廉無辜地說:「明明那個時候還沒開始下雨的。最近的雲累積的速度可真快,我看路上好多人都措手不及。」
夏洛克又氣又心疼。威廉很少會出現這種主動示弱的行為,果然是病了。
「.......廉,有時候我真想把你鎖在房子裡,像隻金絲雀那樣嬌養起來。」
夏洛克總是千叮嚀萬交代告訴威廉,他的身體可能不比以前好,在康復期間要是不注意一點很可能會落下病根,無奈威廉就算在他面前表現得有多麼柔順,轉過身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馬上又現出原形。
「你果然還是想給我套上手銬,不是嗎?」威廉笑了。因為生病的關係使得他淡色的唇略顯蒼白,夏洛克卻不合時宜地聯想到淺粉色品種的大馬士革玫瑰。
「雖然我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要逮捕你,」夏洛克順了順威廉的頭髮。「但我現在不確定我有沒有那個能耐了。」
「儘管來啊,」威廉仰著頭,削瘦的下巴抵在他腹部上。「如果你做得到的話。」
「......」
夏洛克看著威廉的眼睛,濕潤的、晶亮的,像紅寶石似的,正頑皮地笑盈盈看著他,原本長篇大論的說教通通都被拋到腦後了。
夏洛克實在拿威廉沒輒。他根本氣不起來。
於是他嘆了一口氣,用雙手捧著威廉的臉頰,揀了重點說:「聽著,就算你不為你的身體著想,也要看在我的份上顧好自己,好嗎?好歹在醫院裡我也是照顧過你的人;再退一萬步來說,如果你覺得我只是......」他頓了頓,才說:「只是『朋友』的份量還不夠,那你也該想想你待在英國的兄弟,他們一定很擔心你,我相信他們也會希望你能善待自己。」
「我會更加注意的。」威廉轉開了眼,「今天只是個意外。」
夏洛克挑著眉看他。
「......好吧,我保證沒有下次了。」威廉將一只手蓋在他手背上,眨眨眼小聲地問:「你生氣了?」
「我沒有。我只是......」夏洛克抿抿唇。某些話是有重量的,他害怕威廉承受不起,然後逃走,所以從失控的那天之後,他不再說起那些話——可是這次他想讓威廉知道,他並不是說著玩的。
「你知道的,我愛你。」夏洛克說。「我希望你真的了解這件事。」
「......我知道,真的。」好半晌,威廉才輕聲這麼回答他。
夏洛克原本打算直接把威廉送上床,但威廉堅持他也要洗澡,最後夏洛克只好由著他去了。明明這樣的雨夜溫度更低,他很擔心威廉會因為碰水又受寒,但威廉認為洗熱一點發個汗也許就能退燒了,他們幾乎要為了「發燒的人能不能洗澡」這件事展開一場辯論,但考慮到時間已經不早,夏洛克果斷地決定讓步。在他看來,威廉一絲不苟的房間大概也暗示著潔癖傾向,儘管威廉這種程度遠不及莫里亞蒂家的長子。
夏洛克一邊收拾,不時瞄一眼牆上的鐘。如果威廉進浴室太久,他必須進去把人給撈出來。威廉會在浴缸裡睡著這件事著實把他嚇得不輕,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禁止威廉在洗澡的時候鎖門(儘管那種鎖對他來說不過是一片小蛋糕)。
夏洛克已經計畫好了,他要等在門口,等威廉一出來,他就立刻拿大衣把人裹起來然後扛到臥室去塞進被窩裡。他要做得像是綁架那樣乾淨利落,不容威廉拒絕——這個晚上,他是絕對不允許威廉熬夜的。
所以當威廉被他火速送上床然後用棉被裹起來、活像個包餡的捲餅時,臉上的懵然清晰可見。
「你做什麼呢夏里?」威廉掙扎著抽出自己的手臂。夏洛克也把他捲得太嚴實了。「還說沒生氣,看看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怕你著涼,然後燒得更厲害。」夏洛克捂著威廉的雙手。還好在洗完熱水澡之後它們恢復了應有的溫度,在他們倆還在桌邊說著話的時候都是冰涼的。
「小感冒而已,這真的沒什麼。」威廉覺得夏洛克反應過度了,但後者只是從鼻子裡發出一個不贊同的哼聲然後說:「我不管。我覺得在你病好以前我得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至少今天晚上,你得聽我的。」
原本夏洛克預計會聽到威廉的反抗,沒想到威廉意外地乖順,只說了句「好吧,我盡量」而已。這反而使他心生猜疑,由於威廉的前科,他不得不提防威廉陽奉陰違的可能性。
「我總覺得你又在盤算著什麼。」夏洛克說。
「是你多心了。」威廉眉眼彎彎地看著他,天真純良的模樣,像個意外落入凡間的天使。
「......希望是。」
夏洛克熄了燈,隨後在威廉身邊躺下。夏洛克總是一副理所當然地爬上他的床,威廉對此沒有意見,不過他也納悶過難道這樣對夏洛克來說不會太擁擠了嗎?他倆睡一起,想要兩個人都躺平,就必須肩挨著肩腿貼著腿,若要不讓夏洛克掉到床下去的話。幸好這件事從來沒發生過,原因可能是夏洛克在睡著之後會手腳並用地抱住他,像是連在睡夢中都要提防他逃跑似的。
他們仍保有各自的房間,很微妙的都沒有提過乾脆換張雙人床,大概是不想去擾動他們現在這種微妙的相處模式。這都是習慣的力量——就像是起初他們睡在一起,威廉還會被弄醒,或是擔心在天氣比較熱的時候自己會下意識地把夏洛克推開,但時間久了,他也就能心平氣和地睡在夏洛克懷裡,就算因為覺得熱把人推開也心安理得,橫豎這麼多個夜晚夏洛克都不曾摔下床過。
也許夏洛克是習慣了。但要是讓威廉來評論,他會在嘴上說他也只是習慣了而已,然後在心裡承認,這不僅僅是習慣,他還喜歡的很,所以不想去破壞現狀;他也不會讓夏洛克知道,在夏洛克偶爾無法回家的夜晚,他會溜去夏洛克的房間睡覺。
夏洛克並不是每個晚上都會過來侵占他的睡眠空間。一開始他以為夏洛克是隨性而為,但後來發現有沒有分開睡似乎是取決於當天夏洛克是不是很晚回家。他觀察到,若他就寢後夏洛克都還沒回來,那麼隔天他只會在一個人的床上醒來。也許夏洛克是擔心會吵到他,不過他覺得其實已經沒有關係了。
就像此刻,夏洛克隔著棉被抱住他,他大動作地掙開也不會擔心這樣是否會把人給擠下床。
他只是不想要有什麼東西擋在他們兩人之間。
「嘿,今天不准踢被子。」夏洛克告誡威廉,「別人發燒都會畏寒,怎麼你還怕熱?」
威廉笑著鑽進他懷裡,「你說的對,我就是覺得冷呢。」
威廉的燒還沒退,抱起來熱烘烘的。就算威廉此時只想把他當作取暖的工具也沒關係,夏洛克仍然覺得心裡歡喜。他樂意被依賴(或是利用?),不過威廉總是想表現得很獨立。
「我剛才想了很多。」威廉貼著他的脖子說話,熱氣在皮膚上引起些微的癢意。「一直以來都很謝謝你,夏里。」
意外的,他感覺到威廉吻了吻他,一連串細碎的吻一路向上延伸,最後停留在他的唇上。
心跳開始鼓譟,幾乎壓過外面淅瀝瀝的雨聲。夏洛克捧住了威廉的臉,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他們分開,威廉才說:「糟糕,我忘了我正在生病。」
「我不在乎。」夏洛克低聲說:「我好想繼續。」
TBC
總之就是小教授趁著雨停的時候去買菜xd結果挑太久雨又開始下ㄌ,所以只好淋雨回家
不得不說這裡面真的好多私心自己想看的環節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