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窗

　　夏洛克過了好一段百無聊賴的時光，煩悶到他幾乎又開始想用藥物來打發時間，這使他的房東和身為醫生的室友憂心忡忡。

　　自「血字」一案，之後便沒有類似的案件再發生，而操縱整起案件的幕後黑手像是人間蒸發似的，半點線索都沒留下——於是夏洛克變得暴躁易怒、神經兮兮的。他會縮在單人椅上，瞪著手指上的骷髏戒指喃喃自語，不時咬牙切齒地咒罵幾句，又或是在三更半夜裡拉小提琴——華生不禁懷疑偵探先生其實是產生了戒斷症狀，但他又害怕若是他組止了偵探先生拉琴來抒發情緒，偵探先生又會開始打起那些針管的主意。

　　偵探先生反常的表現連帶使華生沒法利用業餘時間安生寫作，不管是焦躁尖銳的琴聲，還是出版社那邊越來越頻繁的催稿，都使華生感到頭痛。不過華生不會曉得，偵探先生惦記的不只是中斷的線索，還有一段如夢似幻的豔遇。

　　夏洛克和華生終於在從約克郡返回倫敦時吵了起來，所幸一切都在解決了火車上的事件之後好轉：夏洛克突然又打起了精神，充滿幹勁，會繼續倒騰一些別人看不懂的實驗，拉一些不那麼刁鑽的曲子。雖然華生不太明白夏洛克如此戲劇化的轉變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人總歸是正常多了。華生只能感嘆，夏洛克不適合太過平穩（和平淡）的生活。　

　　夏洛克當然不會告訴華生使他振作起來的具體原因是什麼，而華生也不可能猜到是什麼使偵探先生恢復活力的——畢竟在華生眼中，夏洛克不喜交際，幾乎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華生自然不會想到，其實偵探先生的容光煥發來自於什麼滋潤。

　　那其實是因為從約克郡回來後的某個晚上，偵探先生如願以償地再度見到了那位令他魂牽夢縈的吸血鬼。

　　那是個安靜的夜晚，夏洛克原本在他那昏暗的房間裡沉思（他總算是把華生關於他半夜拉琴的抱怨聽進去了），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有種異樣的感應促使他去窗邊瞧一瞧。街道上的煤氣燈不很明亮，但燈光旁的陰暗處站著一個人，身影幾乎與夜色融合在一起。那人一只手捏著兜帽的邊緣，純黑的連帽長風衣袖口與手套之間露出了一截手腕，白得像清冷的月光。那人也正昂首望著他的窗。

　　他們的視線隔著夜裡微涼的薄霧和冰冷的玻璃，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人轉身就走，但在驚鴻一瞥中，夏洛克窺見那雙帽沿下的眼睛，它們在朦朧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閃即逝的殷紅，讓他馬上意識到來者是誰。夏洛克立刻衝下樓，街道上已經不見人影，不過這完全不妨礙他找到這位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alpha靈敏的鼻子很管用，他在冷涼的空氣中輕易地嗅到了淡淡的omega氣息。對方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絲香甜誘人的氣味，像是一捧新摘的百合。

　　也許是曾經臨時標記過的原因，夏洛克甚至能感覺出對方此時有些虛弱，至少不如他在列車上看到的那樣有精神。他不花多少力氣就在一條暗巷裡賭到了人，對方還想跑，卻被他抓住了肩膀。夏洛克把人扳了過來，說：「連等我下樓開門的耐心都沒有嗎？都一趟路來了，不邀你進來坐坐實在說不過去。」

　　威廉悄悄地笑了，偵探果然跟了上來。

　　早先在諾亞號上莫名激起的發情已經因為被臨時標記而平息了，卻因為在火車上相遇而隱隱有了再度發作的傾向。

　　在南開普敦港，威廉最後還是問了那名男性alpha的名字，因為於公於私，他都想要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在「血字的研究」之後，這個男人變得聲名大噪，威廉很輕鬆地得知對方的住處，後來他決定親自前來。

　　夏洛克•福爾摩斯通過了他的考察，讓他對這個熱衷於謎團的偵探上了心。在火車上巧遇的時候，偵探提起了他的傑作，而且還說，如果那位聰明的犯罪卿就是他該有多好……不過威廉懷疑福爾摩斯只是在亂槍打鳥地碰運氣，因為他確定自己與霍普之間沒有直接的接觸，也沒有留下任何與身份相關的證據；而硬要說他與諾亞號上的事件有什麼關連，就只有他恰巧也在那艘船上而已，福爾摩斯完全沒有道理把他列入嫌疑清單。

　　威廉不確定福爾摩斯的玩笑話有多少是出自真心，但他並不擔心自己會被逮住——儘管此刻他正被懷疑著自己的偵探扯到了眼前，他還是神情自若地回答對方：「晚上好，福爾摩斯先生。我只是恰好有事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又剛好路過您家門口，這才多看了一眼。不然這麼晚了，我怎麼好意思叨擾您呢？」

　　威廉說著違心之言，一邊露出有些傷腦筋的微笑。路易斯替他準備了抑制劑，他也用了，但效果似乎沒有一開始使用時那麼有效。光是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地和曾經臨時標記自己的人說話，他都感覺到全身逐漸熱了起來，這是他嗅過的alpha的氣息，也是他第一次嚐過的人血氣味……他實在很難不心猿意馬。夏洛克•福爾摩斯在各方面都很吸引他，要不是他這幾個月都很忙碌，他都不曉得要怎麼捱過生理上的渴望，無論是作為人類還是吸血鬼的部分。

　　「不大對吧廉？」偵探笑道：「姑且不論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晚了還在街上遊蕩，你也沒有看見我就跑的理由，不是嗎？」

　　「我這是害怕被您誤認為狂熱粉絲呢。」威廉半開玩笑地說：「作為讀者，我還是屬於比較理性的那群。」

　　「呦……你也看過華生的作品？」偵探笑著說：「那麼你有沒有興趣看看真人與故事主人翁之間有什麼落差？」

　　偵探又拉近了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近的威廉都能夠聽見偵探的呼吸聲。熟悉的、曾安撫過他的alpha氣味就縈繞在他的周身。偵探又說：「外面冷，我們進屋聊聊天如何？」

　　偵探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威廉假意猶豫了一會兒才跟了上去，讓偵探將自己帶回房間——光明正大受邀比起暗地潛入有個好處，就是他能夠大大方方地詢問偵探對他們案件的看法。他想知道偵探究竟對犯罪卿的事已經掌握了多少線索，想必偵探也會很樂意與他分享。

　　「抱歉啊，我的房間有點亂。」夏洛克把一大疊的書從一張椅子搬去旁邊的地上，示意威廉能夠坐那裡。

　　威廉脫下了外套，規矩地抱在自己手上，然後坐在偵探才剛清出來的、唯一一張能夠供人坐下的椅子上。威廉故作好奇地看了一圈名偵探的房間，說：「您的興趣……很廣泛呢。」不過最後威廉的目光是停在一面貼滿剪報與便條的牆面上。

　　「這樣算廣泛嗎？」偵探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著說：「不過我目前最感興趣的，還是我在火車上跟你提過的那位『犯罪卿』……他——或是他們——最近沒什麼動靜的樣子，我都快無聊死啦。」

　　「您該慶幸聽見您這種發言的只有在場的我一人而已。我想蘇格蘭場大概不會太喜歡您這番話。」威廉頓了一下，又問：「您還是一直認為那兩起事件是同一人所策劃的？」

　　威廉說：「假設您說的『犯罪卿』是真有其人……他策劃這些案件，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威廉起身，與偵探一起站在了那面牆前，看著上面貼著的瑣碎報紙繼續說：「依我的拙見，人們犯罪的理由多半發源於慾望——金錢、權利、感情……當然也不能排除掉為了生存而作下的案子，比如因為貧窮而偷竊；不過說到底，那也能算是一種動物本能追求『生』的慾望，對吧？」

　　偵探愣了愣，似乎是沒有料到他會像這樣與自己侃侃而談，不過偵探很快又笑了：「哈，你說的對極了，這就是我想找你聊天的理由。」

　　偵探說：「我覺得犯罪卿的動機都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我原先猜測犯罪卿在煽動社會階級對立……可是就像你說的，犯罪總有個理由——這麼做對他能有什麼好處呢？若就後續的影響來看，得到好處的不如說是一般的平民。」

　　講到這裡，偵探開始盯著牆上的文字出神。於是威廉出聲問道：「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

　　「因為啊，做決策的總是貴族階層，明明佔了很少的人數，卻享有很多的資源……但是礙於輿論壓力，他們總有得聽中下階層聲音的時候。」偵探想了想，又補充道：「犯罪卿就是在製造輿論的源頭。」

　　「……聽您這樣講，好像是您反而對犯罪卿有不錯的評價？」威廉笑了笑，「在您一開始的推理來看，明明他做的就是借刀殺人的勾當。」

　　「當然，所以我得逮到他。」偵探說，「不管他真實的目的為何，他協助人作案就是犯罪。」

　　說到這裡，偵探突然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有些沮喪：「不過說了這麼多，幾乎沒有人認同我說的話……你知道，有的人就是蠢到以為所有事情都長得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

　　威廉莫名覺得偵探的模樣很有趣，甚至有些可愛，於是他對偵探說：「我相信以您的能力，最終一定能揪出犯罪卿的狐狸尾巴。」威廉笑著說：「屆時您再親自問他犯罪的動機，不是更好？」

　　「我肯定要問的。」偵探也笑了：「不只我，警察那邊一定也是有滿滿的問題要問那傢伙，還得算上記者呢。」

　　偵探忽然轉過頭看著威廉，問：「那麼，廉相信我嗎？就是關於我這些推理……」

　　偵探直直地看著他，說：「你覺得犯罪卿的目的，是我想的那樣嗎？」

　　偵探的距離跟他有點太近了，威廉下意識就想退開，但他忍住了。威廉不著痕跡地輕輕吐出一口氣，硬是站著不動：「也許吧，誰知道呢？畢竟那些案子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更有力的證據能支持您的推理……」

　　偵探仍舊不依不饒地盯著他瞧，很是執著的樣子，威廉不禁失笑：「——可是同樣的，也沒有其他證據能夠徹底推翻您的假設，所以我不會否定您的推理……況且我覺得您的觀點很有趣。」

　　「太好了！我就覺得我跟你很投緣！」偵探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可是隨後話鋒一轉，又問他：「廉也是因為覺得跟我很投緣，所以才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找我單獨說話的嗎？」

TBC

目前已知：

1.夏洛克•福爾摩斯：人類男性alpha。在「血字的研究」一案之後成名，並且認為此案與諾亞號上的兇殺案有相同的主謀；懷疑莫里亞蒂和犯罪卿有所關聯，卻苦無證據，因此對威廉的主動來訪感到十分興奮，無論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都很高興。

2.麥考夫•福爾摩斯：人類男性alpha。清楚知道身為其屬下的阿爾伯特在利用自己，但由於沒有比他更優秀的人才，所以仍舊把他放在自己身邊；其實也抱著將計就計的心態在暗中觀察這個人。

3.威廉•詹姆斯•莫里亞蒂：半吸血鬼男性omega。在策劃了兩起大樁的案件之後，暫時先處理零散的犯罪委託，名偵探因此失去了更多關於他的線索而抓狂不已；要做的事總是很多，廢寢忘食是家常便飯，在從杜倫返回倫敦的本家時短暫遇上曾經食用過的人類，忍不住又想起了在船上嚐過的美味；目前變成半吸血鬼的原因不明。

4.路易斯•詹姆斯•莫里亞蒂：人類男性，管理莫里亞蒂家的資產；目前第二性別不明。

5.阿爾伯特•詹姆斯•莫里亞蒂：半吸血鬼beta男性，勾引了自己的長官，仗著自己優秀的工作能力，在長官面前也敢囂張；目前變成半吸血鬼的原因不明

想讓看到這裡的各位知道的事：

✓名偵探對於威廉最後還是問了他的名字感到沾沾自喜，完全沒有被當作目標/獵物盯上的自覺

✓威廉覺得偵探嚐起來很不錯，不過要是沒有那些娛樂性藥物的話，味道應該會更好。他不大喜歡那些多餘的「調味」

✓麥考夫覺得阿爾伯特特別喜歡對他張牙舞爪，儘管伯爵平時對待其他人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而且伯爵對於弄痛他似乎一點歉意都沒有。麥考夫也想過乾脆拿針筒抽血給伯爵，但伯爵表示他只喜歡最新鮮、熱騰騰的那種血液，所以否決了他的提議。

總之就是小教授覺得餓所以出門找消夜(X

各種意義上的餓

所以下一章大概就是偵探如何把小教授餵飽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