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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伯特對於麥考夫的深夜來訪並不意外。

  他們本來或多或少就會以私人名義拜訪對方,但是在今天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之後,阿爾伯特拿不準麥考夫這次仍舊是為私事,還是為白天可能還來不及細談的公事而來。

  「大事」指的是犯罪卿露出真面目並發表犯罪預告,「公事」指的是阿爾伯特辭去M一職,「私事」則是處理生理需求的部分。

  「感覺今天府上特別安靜。」

  麥考夫看著阿爾伯特彎著腰替自己斟酒,紅酒傾入玻璃杯裡的細微聲響在只有兩人的空間裡顯得十分清晰。阿爾伯特也替自己倒上一杯:「您也知道在寒舍工作的傭人本就不多,尤其現在發生了『這種事』,他們當然不會一直待在這裡了。」

  因為他們都外出協助舍弟去向名單上的貴族降下懲罰了——阿爾伯特默默在心裡補上這麼一句。他仍遵守著不對麥考夫說假話的承諾,他這樣說話並不違反諾言。

  阿爾伯特不緊不慢地晃了晃杯中深紅的酒液:「方才我去迎接您進屋的時候,您也看見寒舍外頭甚至還站著輪值的警官們。」

  「他們完全能夠早點下班回家的,他們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地站在外面吹冷風打瞌睡,對你的人身安全毫無助益。」麥考夫說:「今晚就你一個人在家?」

  麥考夫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嚴肅。阿爾伯特本來認為麥考夫為公事而來的機會更大一些,但是照這樣看來,今晚他們不可能不談私事了。他想,麥考夫前來,多少是出於對他的關心。

  「如果您今晚沒有過來,那的確是。」阿爾伯特抿了一口紅酒,「可惜我已經不再是直接隸屬於您您的下屬了……」

  「……今天所發生的,和你們跟我在大英圖書館所說的有些不同。」麥考夫忽略了阿爾伯特的話。「沒想到最後是教授決定一人擔起犯罪卿的罪?你並不像會推託罪責的人。」

  「我跟您一樣意外。」阿爾伯特嘆氣。「本來是我們兄弟要共同承擔犯罪卿曾經的所作所為,但是威爾忽然改變了主意,他希望我們能活下去。」

  麥考夫起身走到窗邊,背對阿爾伯特點燃了一根菸,「……畢竟是手足,教授作為主要策劃者,他還是不忍心吧。」麥考夫吐出一口菸,然後側過頭說:「有件事我還是想確認一下……我知道你們總是設計舍弟作為破案的英雄,然而這次夏里卻殺了米爾沃頓,應該不是你們的手筆吧?」

  「不是,我弟弟也很意外。」阿爾伯特立刻否認道:「威爾本來是打算自己動手的,但是令弟居然不計後果開槍了。」

  「……他說他是知道後果才殺人的。」麥考夫擰著眉:「這下可好,他還沒逮捕到他心心念念的犯罪卿,他自己也背上一條人命了。」

  「長官,」阿爾伯特走到麥考夫身邊,「姑且讓我繼續這樣稱呼您吧——令弟作為我們計畫中光明與正義的代表,我們是不會陷他於那種境地的,我向您保證,蘇格蘭場絕不會找到米爾沃頓的屍體。」

  「是這樣嗎?」麥考夫挑眉,「當初『血字』一案,不就是你們設計夏里變成嫌疑犯的?」

  「那是因為威爾對小福爾摩斯先生有信心。」阿爾伯特盯著紅酒中自己的倒影說:「長官十分關心令弟呢……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像您一樣,當一位稱職的兄長。」

  麥考夫不置可否,反問:「幼時喪親,但年紀輕輕就接下家主之位的你,難道還算不上稱職的兄長嗎?」

  「眼睜睜看著弟弟獨自踏上前往死亡的道路……怎能算得上稱職?」阿爾伯特垂著眼,低聲說:「是我將他推上這條路的——我將自己的理想加諸於威爾身上,把自己做不來的骯髒事都交給他……我明知他的痛苦,卻從來沒有停下的念頭,終究是將手足之情排在理想後面。」

  麥考夫吸了一口菸,再慢慢吐出。「原來是這樣?在我看來,如果那剛好也是他想做的事,那你沒有錯。」

  阿爾伯特一向不喜歡菸味,但今晚他對吸菸的麥考夫不那麼反感了。阿爾伯特放下空玻璃杯,問:「今天也過夜嗎?」

  「——如果你留我的話。」麥考夫望著那雙翡翠似的綠眼睛說,「外頭很亂……這注定不是個平靜的夜晚。」

  

  阿爾伯特像往常一樣將麥考夫邀請到自己的房間裡。

  麥考夫感覺的出來,阿爾伯特想表現得若無其事,但他的偽裝不太成功,因為阿爾伯特時不時走神,吸他血的時候還弄痛了他。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有時他惹伯爵不快,美麗的吸血鬼會故意在他身上弄出很不整齊的傷口來報復他,但絕不會是不小心的。他知道阿爾伯特一直惦記著此時應該正忙於殺人的弟弟。

  「長官,我很好奇一件事。」

  阿爾伯特舔了舔他肩膀上的傷口,可能是因為注意到他皺起的眉頭;但他不會與阿爾伯特計較這一點小小的疼痛,所以這並非他皺眉的原因。

  阿爾伯特說:「就算我們的計畫做到這個地步,也還沒達到您認為『失控』的程度嗎?」

  「——我當初就是認同你們的理念才會保持緘默的。」

  阿爾伯特與麥考夫面對面,坐在麥考夫身上。麥考夫摩挲著伯爵的腰窩,感覺吸血鬼的腰好像細了那麼一點點,自己似乎沒有盡到餵食的責任(雖然伯爵的胃本來也不是他該負責的)。

  「對於貴族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已經旁觀的夠久了……既然有人挺身而出去肅清,我自然沒理由干涉。」   

  麥考夫靠在吸血鬼的頸側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吸血鬼乾淨漂亮,只要晚上來找他,總能在他身上嗅到溫熱的香皂氣味。這對麥考夫來說成了一種安慰,標誌著極度清潔的香氣是一晌貪歡的序曲,他終究不是沒有情感、只會精密運作的機器,任他的自律再嚴格,只要來到阿爾伯特跟前,那些東西彷彿被侵蝕腐化。他時常為那雙翠綠色的眼睛所吸引,凝望著它們,就像是飲下甜蜜的劇毒。

  這個足以代表政府的男人,擁有絕頂的腦袋、手握情報的樞紐,總是為大英帝國做出最有利的決策,莫里亞蒂家看上這一點,向他提出一個未來有益於國家發展、短期卻十分血腥的選擇,而他同意了。有時他不禁思考,血腥的是莫里亞蒂計畫本身,還是漠視那些底層與弱勢國民權益的自己?在每次的取捨之間,他對那些人來說,無疑也是冷血殘酷的——興許他接受這個提案,不僅是對平等的美好未來抱持希望而已,也是受到向他提出方案的伯爵本人引誘吧。

  

  麥考夫說:「代表平民的懷特利議員死了,而代表『惡』的米爾沃頓也被殺了——原先各方勢力之間的『平衡』已經被攪動,我不可能再阻止你們,而你們也不可能收手了。」

  阿爾伯特稍微退後一點,好讓麥考夫的臉能夠從自己的頭髮間露出來。他端詳著麥考夫的臉:「——總覺得今天長官的話比平時還要多。」

  「就像你今天的話比平時還要少。」麥考夫凝視著他,「你很擔心教授。」

  「換作是你,你也要擔心到食不下咽的。」阿爾伯特笑了一下,「我以為令弟沒讓您少費神呢……至少我們兄弟之間的相處是比長官家還融洽一些。」

  麥考夫不介意伯爵話中的嘲笑,不如說阿爾伯特對他習慣性的諷刺還讓他感到安心。他伸手揩掉伯爵嘴角邊的一點血漬。「在我看來,教授也未必會死。」

  「但威爾計畫好的事情是不會失敗的。」阿爾伯特哀傷的笑笑:「我給他的委託,他都不曾失手過。」

  「兩件事不衝突。」麥考夫頓了頓才繼續往下說起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我從不干涉夏里的感情生活,但我發現他身上時常有別人的味道……最近變得更明顯了,像是那種永久標記的強度。」

  「哦,您是覺得我該向您道一聲恭喜嗎?」阿爾伯特瞇起眼,尖銳地說:「您知道他的對象就是威爾,而他們甚至還沒結婚嗎?威爾為了隱藏自己的性別和氣味用了多少藥,您當然是不知道的。」

  一說到這件事,伯爵立刻變得敏感、警戒,且咄咄逼人。麥考夫想,此時的阿爾伯特真像是一只對著他齜牙咧嘴的貓,但他的本意是勸阿爾伯特寬心。雖然omega婚前的貞潔在維多利亞時代還是為人所重視的,但夏洛克肯定是為了挽留威廉而不管不顧。他沒料到莫里亞蒂伯爵在這方面竟然如此傳統,用在自己和用在弟弟身上的標準差異之大令他驚訝。不過,這其實不是什麼大問題,等犯罪卿一事落幕,讓兩家的弟弟們聯姻,也許換個身份低調點就是,不也就解決了嗎?雖說麥考夫希望弟弟能夠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若是誰有能耐馴服夏洛克,他也是喜聞樂見的。莫里亞蒂教授看上去就很有整治他弟弟的辦法。

  如果弟弟們同意婚事,最好再生幾個孩子,那夏洛克也會變得成熟的吧;再說,若他們示範了傳統貴族與地方鄉紳的通婚,不也符合他們想打破階級桎梏的理念嗎?

  完全不認為自己已經想太遠的麥考夫用商量的語氣對正待發作的伯爵說:「放輕鬆點,阿爾伯特。你也知道永久標記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尤其是放在你那優秀的弟弟身上。夏里絕對沒那個本事去勉強教授的,他們必然是兩情相悅……」

  「所以您想說,威爾會因為有了心上人就放棄尋死的念頭?」阿爾伯特難得地拋下他的貴族風範,對麥考夫怒目相視:「您不瞭解我弟弟!他心地善良,對於殺人感到罪惡,這段時間他很不好過……就算威爾是自願的,那他也是抱著『因為所剩時間無幾所以至少要了卻心願』的心態才接受永久標記的——他痛苦到不想活了!」

  麥考夫本來想說,不只你弟弟,還有我弟弟,跟所有那份名單上的貴族與女王,沒有人是好過的;可若他真這麼講了,伯爵斷然要跟他沒完沒了。所以最後麥考夫說:「夏里誓言要逮捕犯罪卿,所以他絕不會對教授坐視不管。雖然我那不成材的弟弟是衝動了點,但他一但設定了目標,就會想辦法完成……這點我還是能夠保證的。」

  

  阿爾伯特不說話了,他感到氣憤。路易斯是對的,福爾摩斯們簡直陰險狡猾。小的那個不曉得用了什麼手段來引起威廉的注意,他看得出來,威廉對夏洛克絕對抱有別樣心思,但夏洛克在計畫裡的確是個好用的棋子,所以他當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可好,放任的結果就是威廉的身心都被騙走了,而大的這個居然還有臉主動提起。他敢大膽猜測,福爾摩斯卿肯定認為事後再結婚也不遲,但現在重點根本不是那個問題。他冷冷地說:「不管您對令弟有多少信心,我還是更相信我對威爾的認識,而我也尊重他的所有決定。」

  「難道你不曾嘗試過勸他改變心意?」

  「……我不能阻止他用死亡來解脫痛苦。」

  麥考夫嘆氣,「阿爾伯特,你不覺得你所謂的『尊重』可能算是一種溺愛?」

  「長官,我們的家族一向尊重每位成員的想法。」阿爾伯特對此嗤之以鼻,「而我們家做哥哥的也不會動不動派人跟蹤自己的弟弟——我所知道關於威爾的一切,若非是我自己瞧出端倪,就是他自己告訴我的。和令弟不同,威爾擁有他哥哥絕對的信任。」

  「這不能相提並論。我總不能放任他在藥癮發作的時候倒在某個角落裡而無人把他帶回去……何況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麥考夫一臉頭痛,但阿爾伯特只是嘲諷地笑道:「在我看來,您才是在縱容小福爾摩斯先生。您怎麼不勸勸他別碰那些藥物?」

  「……不用我勸他,托你們的福,他有了許多比藥物更能給他帶來刺激的事情要忙,華生醫生告訴我他沒再碰那些針管了。」

  阿爾伯特不予置評。但是在一番唇槍舌戰中佔了上風後,他感覺好多了,所以又肯讓麥考夫觸碰他。

  麥考夫握住了阿爾伯特的腰,在光裸的情況下,它看起來比裹在衣服裡還要纖瘦。麥考夫說:「不提我弟弟的事了……現在我更在意,你平常究竟除了喝酒之外,有沒有在吃其他東西?」

  阿爾伯特頓了頓,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將唇貼上麥考夫的脖子,刻意蹭著那裡的皮膚說:「這不就要繼續吃了嗎?」已經暫且擱下弟弟們的事了。

 
TBC

你們通通都去結婚啦(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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